栏目︱声色中国
策划︱本刊编辑部
执行︱马悦
文︱马悦
摄影| 史义君

醉美绍兴

三月暖风,熏人欲醉。八尺轻舟飘近,载来浊酒一坛。

多少人醉眼看过绍兴?一觞一咏的王羲之留下《兰亭集序》,倾家酿酒三千石的陆游;贺知章在此金龟换酒,杜甫写下《醉时歌》……

与酒有关、与绍兴有关的性情故事说也说不完。除了茴香豆,历史成了这里最好的下酒菜。

酒韵
墨乡温柔好做客

文︱小玛
摄影| 史义君

无论是蜿蜒的曲水流觞也好,还是红酥手敬上的黄縢美酒也好,和绍兴酒有着不解之缘的,还有“金龟换酒”的绍兴人贺知章与李白、“尽此盈樽酒”的绍兴长史宋之问、徜徉会稽写《醉时歌》的杜甫、“东越相逢几醉眠,满楼明月镜湖边”的张乔、绍兴刺史元稹与“元白”买醉的白居易、“兀然落帽灌酒卮”的严维、以酒做利息的徐文长等等。那缕缕墨迹也沾上了挥之不去的酒韵。

中标 百草园的前世今生

绍兴城里把数进的大宅子叫作“台门”,而在保留至今的台门之中,最负盛名自然是鲁迅故里的周氏台门。

耳熟能详的那些段落在脑海闪回,《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故乡》、《回乡偶书》……那些从小就阅读的文字,成了此时的索引。三味书屋里的朗朗书声:人之初,性本善、孔乙己关于茴字的四种写法、阿Q的藏身之处土谷祠……徜徉在鲁迅故里,这些片断从记忆深处泛起,和眼前的所见印证,思绪在眼前和过去间回荡,时空交错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我们先到了三味书屋,后园的素心蜡梅开得正盛,正合了文章里的话——“三味书屋后面也有一个园,虽然小,但在那里也可以爬上花坛支折蜡梅花,在地上或桂花树上寻蝉蜕。最好的工作是捉了苍蝇喂蚂蚁,静悄悄地没有声音。”

而如今的百草园只留下了那段短短的泥墙根,用栅栏封了;还有石井栏,正是文章里说的光滑模样。依着文章里的话,百草园里也种上了“碧绿的菜畦”,移来了“高大的皂荚树”,据说每到初夏,园里也能收获“紫红的桑椹”。但每天络绎不绝的游人往来,鲁迅笔下的叫天子、蟋蟀和能从后窍喷出烟雾的斑蝥们显然是见不到了。

红酥手,黄縢酒

若不是陆游与唐琬,恐怕世人早已忘了沈园。但深想之下,我倒宁愿索性没有这凄美的《钗头凤》,没有这座孤寂千年的园林。

傍晚的沈园里,长廊尽头不时响起清脆的叮咚声,走近才发现原来是顶上的风铃,挂满了有情人的绵绵絮语;而那面镌刻着《钗头凤》的旧砖墙安静地立在廊下,“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若是陆游与唐琬知晓此地成了爱情名园,不知会否心生安慰。沈园的腊梅似乎也与别地不同,香气馥郁,格外浓烈,仿佛是在替当年的那段情事抱屈不平。

转去后园,双桂堂里搭了古色古香的戏台。每到夜晚,精彩热闹诙谐逗趣的越剧秀便会上演。特地夜游沈园的人们在太师椅上坐定,喝着上好的绿茶,看戏台上的改良版绍兴戏,就好像在自己家里看“堂会”。如果戏瘾发作,自然也可以上台过一把吹拉弹唱的瘾。

兰亭流觞直到今

在那方著名的鹅池里,几只大白鹅在悠闲地徜徉。雪白的羽毛、鲜红的鹅掌和碧绿的池水组成鲜艳的图画。还有一只白鹅摇摇晃晃地爬上岸,直往竹林掩映下的“鹅池”碑前而去。

从鹅池往前,是一条“之”字形小溪。溪边,天然的石头互相交叠,好像一只只凳子。据说当年王羲之邀请了41位好友来到这里,沿着小溪坐在岸边石头上,坐在上游的人将一只盛酒的杯子由荷叶托着顺水漂流,酒杯漂到谁处停下,谁就得作诗一首。千古闻名的《兰亭集序》就是王羲之在这次聚会中写下的。

溪边,一个身着东晋袍服的女孩悠悠斟上一觞酒,酒觞顺着溪水而下,停到我的面前,照例要吟诗应和。耳旁是晋人的古乐,鼻间是醇厚的酒香,一时间我分不清究竟是乏了文采还是起了贪杯念头,索性将觞中酒一饮而尽了……

tips
鲁迅故里
地址:都昌坊口周家新台门西首
门票:免费

沈园
地址:鲁迅中路318号
门票:30元
夜游沈园40元

兰亭
地址:绍兴城西南25华里的兰渚山下
门票:40元


酒乡
邂逅河畔生活

文 | 玛小越
摄 | 史义君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半取封侯,独去作江边渔父。
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

——陆游《鹊桥仙》

风雨八字桥

来到绍兴不能不看桥。有句古话叫“天下绍兴路”,这路指的便是绍兴的桥。有一组有趣的数字:绍兴平均每平方公里有3.71座桥,而意大利的水上城市威尼斯每平方公里也只有0.67座桥。绍兴城乡桥梁密度是威尼斯的5.5倍,真可谓“无桥不成市,无桥不成路,无桥不成村”。绍兴的石桥,有的做工精细,用料简洁,轻柔得如同驭波欲飞的仙子;有的形单影只,仅一长石横卧水面,便就驮起了人生的重负;有的巧夺天工,结构奇特,在济世渡人的同时,不定期成了越地重要的人文景观。

眼前的这座石桥被著名古典园林专家陈从周称之为“我国最早的城市立交桥”,它便是绍兴现存最古老的石桥——八字桥。

两桥相对而斜,状如八字,处在三街三河的交错点上。自会稽山麓由南向北逶迤而来的河流缓缓流过桥底,一艘乌篷小船正穿过桥洞。桥下石壁转角处被纤绳磨出的痕迹,至今历历在目,依稀可见当年舟楫之盛。

许多年风雨飘摇,石桥却依旧伫立河上,看尽人事流转,淡定一如往昔。

摇橹安昌镇

我们在清晨时分赶到安昌,古镇方才苏醒,在晨雾中带着几分慵懒的神情。

悠悠桨橹声中,老船公划开了一天的生活。置身乌篷船中,那船桨汩汩的击水声和船尾的欸乃声相和,太阳渐渐拨开轻雾,但见远山好像就在稻田的上部与船一起向前移,靠近田岸时,泥土便和眼、鼻接近,甚至可以闻到花草的清香。船游河中,还不时可见一道道鱼箔,轻舟过箔,声如琴韵。

乌篷船前进之力主要靠老船公脚躅桨,手划的桨主要用来把握方向。有时河道较狭,脚躅桨太长,不能用,他便改用手划桨来划了。所谓“扁舟一叶”,轻盈飘逸,动作敏捷。上岸前与他闲聊,问他中午吃什么?他眯眯笑答:“老花头:乌干菜,白米饭。”自然少不了还要壶老酒掰掰。

弃船登了岸,便邂逅了古戏台。正静待锣鼓开场的数尺楼台收敛了万里驰骋,楼台的飞檐翘角又指向无边的云天。只等社戏开场的那刻,所有的繁琐与郁闷都被悠扬的乐曲和绵长的唱腔拉出体外了。

绍兴人的含蓄可能便是古戏台一手培养起来的,悠扬的乐曲和翻飞的水袖必得配上月夜、清河、乌篷,定格在水乡的云影波光之中,云影波光又把古老的戏台揉碎了,丢给人们用历史的针去缝合。一个个被缝合的戏台恍如一个个容光焕发的老人,诉说着一个个经年的故事。

原味水边生活

河边骑楼,店铺主人才刚拔下横档锁,卸了门板,懒洋洋地开始一天的生意。踏在被阳光照得清晰光洁的石板路上,脚下踩着厚重的青石板都会有松动的“咯噔”声,在沿河路边斑驳的廊棚下,几乎看不到众多旅游景点里千篇一律出售工艺品、饮料、胶卷一类的东西。沿街路边开着好多几乎绝迹的手工作坊和各色小店:这家做的是铜壶换底生意,干脆把壶底挑出门楣,上书“换底”红漆大字,倒也一目了然;那家主营箍桶,便把一只只形态各异的大小桶只放到店门口,店主又兼工匠,端坐木桶之中,安然劳作;还有河畔犄角的烟纸店,黑板上的花体字竟然还翻成了几国语言,店主伯伯可小资得很……

当明亮而慵懒的阳光在街河上软软地泛着光泽,或透过廊棚将斑驳的石板路照得清晰光洁,迈着同样懒散的步子,在傍河的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或踱进一条小弄探寻台门里暗绿的青苔,或蹲在河埠与乌篷船老大共咂一碗黄酒,或瞧做鞋的老翁将鞋线拉得一短一长,或者索性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坐在廊棚下,把日子打发得和流水一般平常。


tips最水乡的绍兴
八字桥
位于八字桥直街,处广宁桥与东双桥之间。建于宋嘉泰年间(1201-1204)。

吕府
吕府位于绍兴市区新河弄西端,明清建筑。东起万安桥,西至谢公桥,南临新河弄,北接大有仓,东西长167米,南北宽119米,约合30亩,是江南罕见的明代大型住宅建筑群。

仓桥直街
仓桥直街历史街区是绍兴古城的重要文化遗产之一,仓桥直街全长一公里许,历史上曾有过仓桥直街、镜清寺前、园通寺前、石门槛、酒务桥直街、章家桥直街等众多分段路名。市民临河而居,闹中取静,是古城街衢的一个缩影,整体风貌保存完好。

安昌

古镇保存有数里长的依河古街市,古色古香的店铺、民居,别具特色的作坊、错落有致的翻轩骑楼、曲折幽深的石板小巷、古老小巧的小石桥;还可以看到浓浓的江南民俗风情,绍兴几千年的民俗风情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热闹的水乡社戏、喜庆的船上迎亲、传统的手工酿酒、穿梭的乌篷小船……

酒香
酝酿千年芬芳

文 | 玛小越
摄 | 史义君

经历九道工序后,才能酿出醇厚芬芳的绍兴黄酒。从舌尖到心头,五味调和出最恰当的滋味才是传承千年的芬芳。

我们正赶上了一年里头鉴湖水最清澈、最温厚的时节,用冬天的湖水酿出的冬酿,一向是绍兴酒中的上品。这个季节的整座绍兴城里似乎都飘散着温润醇厚的黄酒香气。

咸亨酒店掰老酒

对我们这样的外来者来说,咸亨酒店总是不得不去的。巧的是,从我们住的台门人家客栈到咸亨酒店所在的那条街只要几步路。
“咸亨”的名头几乎占了这条街的半壁江山——咸亨阁、咸亨楼、咸亨酒店,以及路口正在建造中的、将于2009年底开幕的咸亨新天地。我们先进了咸亨阁,温热的太雕酒用锡壶装了倒在白瓷小杯里,茴香豆在盘里码成圆锥形,干菜扣肉盛在细釉碗盅里……从摆盘到环境,这里看上去与常见的考究餐厅没有区别。

要见识咸亨酒店,还得去老店。条凳上,食客们围坐在荸荠色的漆木桌前,店堂门前除了那尊孔乙己的雕像,还有一群“头戴厚实的乌毡帽”的男人招徕着“乌篷船游老城”之类的生意。曲尺形的柜台、坐北朝南的店堂、顶上吊着咸鱼和风鸡,以及坛装的老酒和当场炸出的臭豆腐,眼前的一切都充满着形式感,尤其是柜台上被绍兴人称为“过酒坯”的下酒菜:豆腐干、百叶包、烩鸡蛋、熟蟹、茴香豆都保持着孔乙己时代的风味。

“老酒掰掰”是绍兴话,这意境大约要站到咸亨老店门口才能领略。从喝酒的姿势就能分辨出谁是本地人,谁又是外地客。一个“掰”尽得神妙,绍兴人喝黄酒必得倒在蓝花边的大碗里,用五指掰住碗沿,再小口小口地啜抿,仿佛舍不得一口喝光似的。像我们这样的游客通常没有这般讲究,叫上两碗太雕酒,再来一碟茴香豆,就是标准配置了。喝一口回味绵长的老酒,嗑一粒久闻大名的茴香豆,滋味不一定多美,但绍兴人的架势也学了个十足。

探秘手工黄酒

在著名摄影家董建成的帮助下,我们得以进入到黄酒厂的制酒车间。

眼下正是鉴湖水最清澈、最温厚的时节,用冬天的湖水酿出的冬酿,一向是绍兴酒中的上品——一般人不耐的寒冷、潮湿的江南的冬天,却是“酒头脑”(负责酿造的技工代称)们积蓄了一年的力气、经验,要好好发挥的季节。

正赶上年后开工,我们老远便闻到的不是想象中的浓稠酒香,而是四溢的米香。一进门,便看见工人们正把蒸好的糯米往红漆木桶里倒,蒸汽一时迷了我的眼,耳边只听见轰隆隆的车轮声,原来是工人把装了热饭的木桶推到冷水下淋洒降温,这步就是“淋饭”。

再往车间去,冬天的日头到了下午就已不大足了,但昏暗的光线里,还是能看清眼前满屋子的深褐色酒缸,三排一组,每排约摸有十缸。在酒厂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刘师傅立在酒缸前,正等待着同事送来淋完的饭好“落缸”。

他先在空缸底撒上酒药,这酒药的配方可是机密——说起来,每家酒厂的制作工序都差不多,口味差别的秘诀就在这酒药和最后的勾兑上。老远便听到隆隆的木车轮声,热饭送来了。刘师傅帮着高高托起饭桶,扑通一声,尽数倒进酒缸之中,通常要倒下三桶饭才算装好一缸,捣散末了再往饭上撒一遍酒药,用稻草盖子覆上,等待发酵完后,便是开耙的时刻了。

“开耙时全靠一双手——摸一摸,温度、湿度、发酵度就全有了”,开耙师傅老许告诉我们,这不仅仅是一代代开耙师傅口头传授下来的,更是自己几十年的经验积累。“别看装酒的坛子粗陋,做酒可是一门精细活,每道工序都有奥妙在里面。比如发酵的程度就直接决定酒的好坏,发酵过头酒太酸,发酵不够酒又嫩了,没有味道。”那些看似粗陋的陶土坛子也颇有讲究。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种器皿可以代替这种古老的酒坛。而且,新的坛子不能用来装成品酒,只有那些装过半成品酒的旧坛才行。因为新做的陶土坛难免有细小渗漏或难以发现的疵点,会导致成品酒氧化变质。

经历了浸米、蒸饭、摊饭、落缸、发酵、开耙、灌坛、压榨和煎酒工序后,一斤米可以做成1.7斤左右的黄酒。难怪酿酒的“酿”字笔画多,慢功出细活,精酿出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