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晨雨
上海双年展:巡回排演,解构旅行
生活就是舞台,作为生活于当代的人们,每天都在排演,踏上旅途时,不过是舞台换幕,新剧上演时。
来上海参加双年展的JR很神秘,这位被誉为继班克斯之后世界最红的街头艺人,总是喜欢放大自己的摄影作品,并安置在世界各地备受瞩目的地标性位置:在法国拍摄时,将“幽默的面容”留在了塞纳河畔,在肯尼亚旅行时,用“困惑的眼睛”覆盖火车车厢,而在巴西,“忧伤的面容”定格在贫民窟的山坡上。最近,他又寻到了上海的拆迁老屋,将镜头对准了那些历尽沧桑、皱纹满面的老者。在他眼中,“艺术的巡回排演”其实是对旅行感悟的不断认知和解构,正如他现在所做的一样,“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名,因为这样我才能随性地旅行和参展。”
探寻胡志明小道
“胡志明小道”是一条举世闻名的小道,但从未有一张地图标注过。它的起点和终点一直都是个谜,当年美军耗费很大代价侦查它的具体位置,却从来没有摸清小道的真实面目,即使越南本地人也很少知道这条小道如何行走,又或许,它本身就没有固定不变的走向。
我们所知道的胡志明小道,是越南、老挝和柬埔寨边界崇山峻岭中的一条运输线。在“后革命”时代,当艺术家重新踏上这条小道,从河内到顺化,一路去往胡志明市,再到柬埔寨金边的钟屋杀人场和S21监狱博物馆时,如今的“胡志明小道”俨然演变为冷战时代尘封已久的道具,处处是冷战的灰烬、被阉割的历史、公开与非公开的秘密,更多的则成了旅行的标点—红色高棉时期柬埔寨最著名的“屠宰场”钟屋杀人现场,现今已成为日本商人开办的商业博物馆,其旁的S21监狱博物馆,则展示着当年获救画家绘制的以狱卒虐待囚犯为主题的画作。如今的越南政府也利用“胡志明小道”特殊的历史脉络,以及猎奇者们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开发了相关的旅行路线。旅行者可以采取骑摩托车、自行车或步行的方式,沿着当年越共游击队员的足迹,探寻越南战争的遗迹,只不过当年那条崎岖不平的泥泞小道,很大一段已是国家级的主干公路。
但此次参加“长征计划—胡志明小道”,并前往当地行走的艺术家们,探寻的不止是错综复杂的历史本身,而是一种排演的方法:吴山专的马蹄形公式《想象力等于透视乘以投射乘以云的三次方》下方的流水管,以“今天下午停水”和“今天下午修水管”,寄寓“独裁方式”和“民主方式”两种状态;张慧则将国航广告分解成一张张马赛克色块,然后利用两种不同色调产生的“反光”,来消除每个马赛克之间的白墙,“这就好比我们在越南、老挝和柬埔寨所见的情景,那里有西方的影响,也有中国的影响,所有‘发光’的东西,都反射到了那里。”
生长于“眷村”的台湾艺术家陈界仁,则从“海王星玉号事件”,去响应“胡志明小道”的历史共通性。2006年,他走访利物浦和高雄的码头,发现当年因码头私有化进程而受到全球码头工人抵制的这艘货船早已被人遗忘。于是,他在高雄码头,呼吁码头工人举起象征性的“罢工”标语,唤醒人们对“海王星玉号事件”的回忆,“历史事件,不应因真实事件的结束,而成为过去式,我们需要让它们以另一种形式代代相传。”或许,这才是“胡志明小道”应有的命运。
灾后重建,游戏地理
所谓“蒙太奇”即是一种电影画面剪辑的手法,当眼下的观众越来越青睐于紧张刺激的感官电影,王小帅却把电影“慢”到彻底。“当电影节奏变得过快,观众的焦点会定格在情节,而不是对画面本身进行思考。”而在他这次参加双年展的作品《等待》中,四组胶片电影有人物和场景:内蒙古草原的牧民、写字楼里的职员,以及自习室中的大学生等,却没有一般意义上的故事。王小帅表示,自己试图用近似绘画的长镜头去捕捉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平凡生活的瞬间,设法让观众去解读“等待”的含义。
有趣的是,《等待》的部分内容恰好是同样参加双年展的油画作品《出北川》的创作场景。今年3月,画家刘小东同王小帅一起赴北川,刘小东找了9位当地女孩,坐在一辆三轮车上,背后是因汶川地震而形成的堰塞湖,以及老北川县城的断壁残垣,而画家正是以此为背景创作了这幅油画作品。3个月后,刘小东又独自启程前往无锡,在蓝藻污染最严重的太湖水域,寻到湖边小渔村里的9位男孩,让他们坐在船上,而自己则在岸边搭起的画室里,为其作画《入太湖》。
站在刘小东的两幅画作前,你会不由得思考起关于灾后重建的种种假设。一车少女在堰塞湖,一船少男在太湖,在自然和人为的灾难面前孤独无助。极其美丽的景观背后,蕴藏着无法预估的危险,所有生的希望寄托在自然的自我修复上,而我们究竟能做什么?
答案,或许在李凯生和利恩·勒菲夫尔的展品《游戏地理—都江堰的游憩空间》中可以得到,当都江堰正从地震带来的“创伤性休克”中恢复时,关于这座世界文化遗产之城的重建,便成了坊间最受关注的热点。“城市的希望是孩子,如何打造一个孩子的王国,是我所思考的核心问题。”李凯生教授说道,这个实验的场地是在灾后重建时搭建的临时板房,“当我得知这些板房即将被拆除时,我感到,它们本身纪录着灾后重建的历史,我们应该为它们重新注入生命。”于是,他便以二战后阿姆斯特丹的成功实践为蓝图,在这些板房内摆放许多游戏设施,“如今已经有许多都江堰的孩子们在那里玩耍,那里可以捉迷藏,可以踩水车……游戏地理学的精髓在于恢复城市的活力。”
遇见旅行纪念物
上海美术馆二楼的犄角旮旯处,摄影师马良搬来了自己的工作室,这个不大的空间却谋杀了许多观展者手中相机的内存。马良笑言,“巡回排演”即是踏上旅途的含义,但旅途中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爱不释手的东西,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家,这些物件就变成了装点生活的一部分,而他想呈现的作品正是“巡回排演”后的生活空间。
日本的点睛不倒翁、上海老石库门的红漆铁门、俄罗斯套娃、忘了从哪里带回来的鸟头人身模型、从各地带回来的老信箱,以及儿童自行车改制的吊车……每一件,马良都能如数家珍,因为它们都能勾起他对一段旅行的回忆,“通过这些收藏,可以无数次地回味邂逅它们时的感触,也可以不断排演旅行时的惊喜。”马良说道。
或许,这正是“巡回排演”给我们的最大惊喜,整个空间即是个能够“做梦”的剧场,在这里,有他艺术生活的全景,而马良所有的旅行珍藏都是“演员”,你可以解读艺术家自己的旅行传奇,抑或借助这些“道具”,构思一出自己的旅行奇遇。
老祠堂里的梦剧场
专访装置艺术《塞魅丽》创作者张洹
Q:你的作品是将这间老祠堂同歌剧《塞魅丽》相结合,两者结合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
A:这间老宅是我在浙江衢州杜泽镇采风时发现的,450年前它曾是村子里的祠堂。文革时期,祠堂被分给了一家姓方的人家,两年前老祠堂准备拆迁,我在拆房时收集了方家所有遗弃的生活家什,意外发现了曾经的房东方世锦先生生前的日记,讲述了他对妻子爱与恨交织的矛盾,在他发现了妻子金妹的外遇后,常常醉酒,并对妻子拳脚相加,终于有一天把情敌杀了。这本日记中记述的事件,仿佛就是真实版的《塞魅丽》,让我们去思考情爱与骗局最后覆灭的因果,对我的触动很大。
Q:这间老宅还原了当时主人居住的摆设,但最奇特的是在床上放置两个男性木人,是否以此寄寓两个男人之间的矛盾?
A:这个寄寓的确很有趣,但我希望参观者可以停下脚步,观赏屏幕上的短片,这是我们在杀人事件后,找到事件的女主角金妹做的一系列访问。我们试图去了解,当她生命中的两个男人“同归于尽”后,她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是怎样的?此外,我们也想更进一步地剖析,当千年前的西方神话所揭示的人类痛苦的根源,发生在东方乡村的普通农户身上后,人性应该如何进行自我救赎,而这才是故事背后所寄寓的真理。
Q:用中国式的手法去诠释这个西方传说,你觉得最大的魅力在哪里?
A:最大的魅力在于,你可以在老祠堂的一梁一柱底下,去发现东西方人性中的共同点,去发现众神与凡人的共同点,这种时空的穿梭感,值得去反复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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