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桂颖
图:苏里

长白山:天地大美

    冬季的长白山,有滑雪,有温泉。甚至,它还有白狐和狍子。但是,这一切也只是开场白。你会发现,寻找无印良品海报上的空寂与虚无,不一定非要去玻利维亚。
    山上冬夏积雪/四时望之白异常/故曰长白——清末 刘建封
    清人对长白山的描述平白得近乎无味。或许,心中有圣山,无需再矫饰。当我们走过这里才明白,他是无为而礼。长白山形制恢宏的天地间,大美无言,万物源起。

大山深处有白狐

    关东是满族的发源地,长白山是被奉为神明的圣山。记得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目睹了康熙对长白山的遥礼过程后写道:“皇帝一到江畔,立刻下马,面南向山,为祭山和祭祖而三叩首,然后乘坐金桥,进入了吉林城。”
    正在脑海中浮现出康熙遥拜场面时,突然被疾驰而过的黑色身影吸引。灰色的小松鼠沿着公路奔跑,想必是听到我们的动静后逃命的。问题是它的线路与我们平行,怎么也逃不过我们,好在最后意识到了,转向逃往森林深处。车窗外的景色变成了更加茂盛、紧凑的暗针叶林带。林中冬暖夏凉,云冷杉高大挺拔,直指云天。地面因被紧密生长的参天树木遮住了阳光,阴暗潮湿,是一个苔藓的世界。当我走进积雪厚达半米的原始森林,像《纳尼亚传奇》中那个从穿越衣橱跌入冰雪前世的孩子,被眼前这白色王国的神奇和未知迷住,被不染一抹尘埃的出世气息慑住了。只是,没有再见到那只小松鼠。长白山有多白?不是山峰积雪,而是整座山都陷进了白雪里。
    寂静的林子,挺拔的松树,清冽的空气,生怕打扰在某处对移动的人类感到困惑的动物,我蹑手蹑脚地走在扫过积雪的木栈道上。有些树已经没有了生命,歪倒在地上或倚靠在另外一颗树上,它们都保留了原样,保护区工作人员不会动任何一棵树,不去干扰以自生自灭为原则的大自然。林子越来越安静,除了有节奏的脚步声外,只有心跳和呼吸声。松软的雪地上,有一行足印横穿栈道,伸向林子深处。貌似狍子的印迹,留在白白的雪上,煞是可爱动人。它是去觅食还是在回家的路上?这个带着疑问的场景,在我脑海中盘旋了好久。最后,我自作主张认为它是去串门了,或是去参加喜宴了。
    山路不再笔直,蜿蜒攀爬的公路,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已是亚高山岳桦林带,高寒风大,气候恶劣,土壤瘠薄。公路也开始弯曲着盘山。在某一个弯道开始,不经意间,遇见了令人过目不忘的岳桦。桦树,是朴树的《白桦林》中那美丽忧伤的爱情,也是白衣飘飘漫步而过的俄罗斯少女。但是,山岳的岳,彻底推翻了我对桦树的所有这些印象。
    它步履蹒跚,肢体扭曲,皮肤爆破,满目苍痍。第一次,我发现原来在阳光下,还有比雪山更耀眼刺目的存在。荒芜的山坡上,风雪是冷酷无情的暴君,岳桦是执着得近乎疯狂的孤胆英雄。枝干随风势倒向一边,匍匐在地,弯曲的枝桠像老妪的四肢伸向四处,不顾低矮的身躯,势必要钩到天幕。在夜晚,我相信摇荡的岳桦会使月光粉碎。震撼像前所未有的烈酒和电流,一瞬间通过脊髓冲向大脑,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冷酷仙境?
    岳桦一年只有三个月的生长期,那是短暂的6月和9月之间。其余的时间,它都是为了下一个短暂三个月而固守、坚持。三个月的生长,却长出了最坚硬的木质,落水即沉底。一生的怒放,厌了。一世的坚韧,倦了。我猜它是落入水底,试着忘记风雪的咆哮,像我们为了不想听见嘈杂的世界而去潜水。
    仅剩的1000米海拔,不知拐了多少弯。在圆润的山巅,蜿蜒而上,峦峦苔原在眼前铺开。高山苔原带不再是夏日的红地毯,变成了雄浑、慈悯的白色地毯。大山之美,尽在这山巅到岳桦、林海至雪原的三千米之间,崔巍磅礴、博大丰厚。
    在距大山之巅不远的休息站,我迫不及待跳出汽车,因为在木屋前的雪堆上,有一只白狐在小心翼翼地望着我们。在阳光下,肥硕的躯体和白亮的毛发醒目、耀眼,未曾预料的惊喜在我内心炸开。我曾对雪地上的动物脚印浮想联翩,现在眼前就站着一只可爱的家伙,令我狂喜得不知所措,不断重复着它的名字。不知当年,《雪山飞狐》的灵感是否来自于这些白狐?或许是被放生的白狐,它并不警惕人类,半信半疑的眼神一步步靠近我们,但只是短暂的逗留,叼着我们喂的香肠,拖着厚软的圆锥尾巴消失在雪堆里。我们,则走向这座山的巅峰。

伏特加与冰块

    “我浑身抖抖嗦嗦,被三个年轻人架住双臂,推着背后,踉踉跄跄,向前迈步。山风迅猛,刺入骨髓。别提我有多么狼狈了。有人拍了一张照片,我自己还没有看到。我想,那将是我一生最为可笑的一张照片了。”
    走向通往长白山天池的路上,我想起季羡林先生的话,忍俊不禁。季老来到这里时是盛夏,在山脚下嫌烦的毛衣派上了用场,很是感激同伴的提醒。此时,我的滑雪服显得轻薄如纸,感觉像是整个人飞跃这山巅上的气象观测站,飘至一望无际的林海。经过风口,站在世界最高的火山湖边,我顿时陷入了停顿状态,一切体会和情感,都离我而去。
    脑海一片空白,呼吸变得多余,心跳暂时消失,进入了时间停止的异次元世界——天、池、峰,只有蓝色,只有白色,没有尘世的声色,没有凡俗的生命。决绝的天和雪,吸走了所有能量和气息,很难想象它的前世是“利比多”过剩的火山。
    超然物外的天池,无情无欲,无尘无埃。这是大自然虔诚、苦寂的静修,在最接近上天的地方。长白山有多冻?原来零下30度,是北国精修的温度,与天池,犹如是伏特加与冰块的组合。
    在积雪和冰层之下,却是流动的水,甚至有传说中的水怪在游弋着。天上之水沿着山涧飞泻而下,流经千里。古人赋诗,赞叹长白瀑布从天而降的气势。
    疑是龙池喷瑞雪/如同天际挂飞流——白山记咏
    想必古人的游玩时间是夏季,冬季的长白瀑布,一半是瑞雪,一半是飞流。冰挂与积雪像是白纱遮掩了长白瀑布,为壮美的流泻添了几分神秘的柔美。河流两岸的雪地,被水流刻出了线条流畅的冰挂,各态的水,千变万化,精彩纷呈。江本胜说,水可以感知,特别是美和丑,善与恶。它们在不同的心情下,结成不同形状的晶体,有时美得心动炫目,有时丑得残缺破碎。我猜《水知道答案》中,那些听过优美旋律的晶体,会对这里的冰挂心生嫉妒。天,山,树,雪,流入此地的水,有更好的答案。
    沿河而下,穿过专门为冬季而设的雪地走廊(积雪淹没了瀑布到温泉的栈道,需通过类似于水族馆的通道,两面玻璃上是厚厚的积雪画出的弧线),温泉群上空的云雾宛如仙境般出现在眼前。河流,木桥,雪树,雾凇,若隐若现。
    桥下,是五光十色的缤纷世界。众多温泉的泉水把岩石沙粒染得金黄、宝蓝、殷红、翠绿,在白色的雪地上,璀璨夺目。三百多年前暴怒的火龙,卧眠于地下,微弱的呼吸,却可以煮熟鸡蛋。休眠火山的83度温泉恰到好处,蛋白滑嫩,蛋黄稠软,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流。离开温泉,来到小天池,雪山飞狐的药王谷的取景地。镜子般的冰面上倒映着岳桦林(此岳桦非彼岳桦,是在优越环境中的温和岳桦),不仅是夏季,还是冬季,都是水木合一。天池的萧飒和温泉的热烈,此刻都无影无踪,只有安静的美丽。
    天池之水沿着山体而流,地下之水沿着地表而溢。长白山上,冷泉、温泉星罗棋布,与长白瀑布汇流至山下,被古人惊叹“东方万物始长白”。一股水从天而降,一股水从地而生,天地之水相容,形成了松花江、鸭绿江、图们江三江之源,滋润着广袤的关东大地。

完美地平线

    长白山北坡是传统路线,集小天池、瀑布、温泉,地下森林于一身,而且还有观赏天池的最佳视角。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往西呢?
    小雪纷飞的早上,我们向人迹罕至的西坡出发了。如果说北坡是气势磅礴、险峰峻岭,西坡则是温文尔雅、妩媚多姿。平缓的山势和圆润的坡面,是高山野花的王国,也可以是滑雪圣地,滑雪道垂直距离800米,坡长8000米,为国内最长。有着流线型山体的西坡,是理想的滑道,加上长白山的雪期是从每年的10月中旬到次年的6月中旬,雪量充足、雪质松软,国际天然滑雪公园吸引了众多滑雪爱好者。
    我们乘坐雪地摩托上山。一夜之间,大雪飘至,地上的厚厚积雪使触目所及都是纯白雪原,已经无法看到上山公路的半点痕迹。雪地摩托是类似于狗拉雪橇的设计,只是强劲的发动机代替了狗。摩托启动,在茫茫雪原上奔驰,后面的座位不完全受控制,急转弯时摇摆过度,我们还来不及反应时被惯性抛出去了。撞到雪地里,是未曾有过的神清气爽。对,神清气爽。这四个字,此刻是如此真切。
    重新上了摩托,离山顶的天池越来越近,偶尔的一株岳桦也不见了踪影。四周是白茫茫,头上是湛蓝蓝,再走下去,就是天边。
我已经感觉不到地面的重力,现实的浮尘。这是一片离天很近、没有尽头的旷野,只有阳光、蓝天、白雪,别无其他。极致的,绝对的,彻底的,卓绝的,沧溟?我已词穷。
    站在天地间,蓦然回首时,我意识到了这正是我一直寻找的——虚无。此刻,我想起为了拍到完美的地平线,来到玻利维亚盐湖的原研哉。那里,白色的大地与天空相接,除了地平线再无他物。
    这虚无,其实是海纳百川的容器。这地平线,其实是世界万物的始点。原来,长白山,源于此。

贴士:
抵达:
从北京、长春、延吉分别有直达长白山森林机场的南方航空航班。北京至长白山森林机场航行时间为1小时40分钟。

下榻:
蓝景温泉度假酒店
温泉环绕着酒店所有房间,日常用水至冬季取暖,全部来自长白山的温泉水,更不用说酒店内的温泉和SPA了。
长白山池北区 电话:0433-5745678
蓝景戴斯酒店
距长白山森林机场仅18公里,建筑以木材、石材等天然材料为主,是唯一一家位于保护区内的酒店。
长白山池西区 电话:0439-6337999

美食:除了小鸡炖蘑菇、酸菜火锅等东北传统美食,还有狗肉、打糕、冷面朝鲜族风味美食。

购物:
长白山土特产。除了传统的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和野生菌菇,还有延伸产品如野花香皂,刺五加蜂蜜等。

演出:
《长白风情》专题演出。池北区美人松剧场。演出时间为每天20:00—22:00。订票电话:0433—576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