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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西海岸线：沉静的奢华
从日本海到太平洋，从越前古国到纪伊半岛，这趟纵贯1500公里的海岸旅程，颠覆了我对关西的既有印象，精致典雅的古城、繁盛的商业都市、无数的审美细节之外，原来还有这样一个更野性、更大气，也更快意的关西，或者说，这是一个更本真的日本。
然而，即使是野性与大气，也能以一种沉着、安详的姿态，从容地展现出来。例如，浸泡在天然岩洞的温泉中，欣赏咫尺之外的蔚蓝太平洋；或者，在素朴而温暖的和式房间里品尝冬季才有的“日本第一美味”越前蟹，窗外便是日本海的千重雪浪；再或，在极尽蜿蜒的“珍珠公路”上迤逦前行，一路倾听伊势海的潮骚。你在旅途中的享受，未必够炫耀，但你知道，那是真正可以收藏于心的奢华。“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越前海岸：冬天里的春天
冬天的日本海，并不明媚，但我的确看到一种充盈力度与内涵的美，这北方灰蓝色的大海，以它的深邃，奉献出别样的娇艳与奢华的美味。
一只笑逐颜开的螃蟹，眨着凸出的双眼，左边大钳握着一枝盛开的水仙，右边大钳掀起头顶的草帽，向我致意。“他”的身后，是跳荡的海浪，以及呈扇面状铺展的松枝。
这奇幻画面，并非梦境，亦非宫崎骏动画片中的场景，只是我脚下柏油路面上的一个铸铁窨井盖，上面还有三个汉字：“越前町”。这是一条仅两车道的、随山势起伏蜿蜒的海边公路，此刻我站在一个坡度下倾的丁字路口，身畔立着两栋有木质护墙板的传统日式民居，褐色墙壁和深灰瓦檐之间，嵌着一长条青苍的天空，和下面同样青苍的海，而雪白的浪，闯破这混沌的青，永不知倦地奔向岸边形状奇异的黑色礁岩，发狠般地，甚至带着些快意地把自己撞碎，散作烟雾般的飞沫。
五年过去，第五次来日本，我终于站在冬天的越前海岸。五年前的深秋，首次访日，在东京喧嚷的电车站偶然瞥见一帧广告：黄昏时分的侧逆光，岩柱嶙峋的海岸，一位穿风衣的女子侧身而立，长发飞舞，她凝望着大海，面上若有所思。那是越前海岸的旅游推介，画面近乎单色，宁静中蕴着不可知的力量，充溢某种神秘但不晦暗的气氛。画面前景中可有开满水仙？那位气质清冽的画中人，可是女星中谷美纪？记忆已然模糊，但最初那刻的隐隐向往，自此便在心中某个角落潜伏。
雪中花百顷 帘外浪千重
面海的山坡上，2011年度的“水仙姑娘”山本夏来在大片水仙花从中绽放青春无敌的笑容。水仙尚未进入盛放期，星星点点的玉色与鹅黄缀于连绵绿毯之上，随海风起伏；未被水仙植株覆盖的草地上，则有星星点点的残雪闪烁微光。
看上去一派盎然春意，气温其实在零摄氏度左右。身着颇富乡野情趣的单薄花衣，脚穿白布袜、踩着木屐的夏来，在山道上十分敬业地讲解。这位福井市区刚走出大学不久的小白领，去年10月，被当地观光联盟推选为今年1月底越前町第36届“水仙节”的代言人。据说，每年都有很多母亲为自己的女儿递送材料，希望获得这份美丽的荣耀。
位于本州岛中部、北临日本海的福井县，地理位置有点特殊，一部分属于关西地区，一部分则属于“北陆”。它的东北部，是古代越前国的属地。越前海岸是日本的一大名胜，从福井县境北端的东寻坊，直到中部的敦贺湾杉津，被日本海的海浪打磨出的海蚀崖和奇岩，连缀出长达100公里崎岖而壮丽的海岸线。而在这条海岸线中段的越前岬周围，诞生了又一大奇景：每年12月至次年3月，近百公顷野生及人工栽培的水仙，迎着凛冽海风竞相开放，在自古以寒冬著称的北陆，幻化出一个冬天里的春天。难怪，福井人会将水仙选为自己的“县花”，并亲热地唤它作“雪中花”。
都说日本人审美注重细节，往往不惜追求极致，中国人则更看重整体感和“大气”，但在对待水仙上，两者发生了有趣的逆转：中国人喜欢单株的水仙，还要供以瓷盏、清水，点以宣石，拗出清雅、孤高的造型─即使在西方文化语境中，水仙也是孤芳自赏，乃至自恋成狂的形象；然而在日本，这种娇嫩矜持的花，竟焕发出野泼泼的生命力，人们喜爱它在野地里恣意丛生的模样。从中自可窥见地域文化的多元与丰富性，以及文化对自然景观的影响力，而旅行，是改变成见和惯性思维的最好途径。
另一种善于在雪中盛放的花，是山茶，日文里写作“椿”。苏东坡写过“说似与君君不会，烂红如火雪中开”的句子，那种艳丽，当是岁月沉淀后的风华，需有心人方能品鉴。MARE咖啡馆的内田奈绪美女士，也许便有山茶的气质。她那间用木头和玻璃构筑的“长方盒子”，端正地铺展于越前海岸某段开阔处，背依矮丘，独面大海。沿着屋外草坪上的木栈道，仿佛可以一直走进浪里。屋内安静而温暖，陈设简洁雅致，透着股西洋派头，每张椅子上都铺着毛茸茸的座垫，椅背上还体贴地搭着小毛毯，大面积的落地玻璃，阳光通透，更添暖意。咖啡、意面都极正宗，还有组合地产新鲜食材的创意简餐。在此似乎更适合与一二知己聊些精神性话题；或者，一个人看窗外浪涌千重、鸢浮长空，直至日落。
内田女士本是位家境优裕的主妇，然而她总渴望波澜不惊的生活中有更多精彩，于是在先生的支持下，开了这家咖啡馆，原本只是方便自己与好友茶叙，没想到口口相传，有越来越多的人专程到这交通不算很便利的地方探访，她索性把它当做真正的事业经营起来，拓展了规模，还专为女性客人增设了SPA理疗套间─隐藏在咖啡馆一角搭出来的二楼，落地窗正对几株身姿洒脱的松树，隔了松枝看碧海潮生潮落，别有意味。她说，希望她的咖啡馆能让更多福井女性更自信，更善待自己，发现自身的价值和潜力。
“冬日味觉之王”的奥妙
在箬叶、松针、杉枝、红豆和山茶花的衬托下，一只宽约半米的金红色巨蟹安卧于瓷盘中，围绕它的，是我们的啧啧惊叹。
每年冬天，很多人如候鸟般赶来越前海岸，不为看风景，也不为泡温泉，冲着的便是这盘中的“冬日味觉之王”─越前蟹。在福井市中心的Riverge
Akebono酒店，我们被一场华丽夜宴“袭击”，还没从雄蟹的膏腴和七件套全蟹菜品的丰饶滋味中回过神来，次日中午，在越前町Kobase旅馆的临海餐厅，又被一海碗蟹黄盖浇饭和清甜无匹的蟹钳肉彻底击溃。
福井县山、海、平原、河川俱全，出产的越光米、荞麦面、福井梅、河豚、鲷鱼和青花鱼都赫赫有名，据说，它的美食种类，在全日本都道府县中排名第一。而在福井的所有美食中，越前蟹无疑是至尊。早在16世纪，京都的王公贵胄便已知晓它的美味，室町末期的朝廷重臣、著名的古典学者及和歌诗人三条西实隆曾在1511年3月20日的日记中写到“伯少将送越前蟹一折（盒）”；而自明治时代起，越前蟹成为福井县进献日本皇室的贡品。
不过，何为正宗的越前蟹，外界众说纷纭，有不少人把它和北海道盛产的勘察加拟石蟹，也就是俗称的“阿拉斯加帝王蟹”混为一谈。的确，两者都体型巨大，味道鲜美，但后者属硬壳寄居蟹类，只有8条腿（6条后腿加2只大螯）；真正的越前蟹，其实是指福井近海出产的、有10条锐利长腿的野生灰眼雪蟹（Snow
Crab，拉丁学名Chionoecetes opilio）及两个亲缘种类，日语里把它们叫做“津和井蟹”。这类蟹种尽管在阿拉斯加、俄罗斯及日本海其他海域也有出产，例如，在京都府丹后地区捕捞的被叫做“间人蟹”，在鸟取县等地区捕捞的被叫做“松叶蟹”，但以福井出产的滋味最佳。日本海是一个“微型大洋”，太平洋上著名的“黑潮”（日本暖流）的分支“对马暖流”，自朝鲜半岛和日本九州岛之间的对马海峡进入日本海，沿东岸北上，在中部的越前海域与南下的一支寒流“玄达濑”交汇，因此，这一带浮游生物异常丰富，有了如此“美食”保障，生活在水下150-400米深处的越前蟹，其蟹膏、蟹黄的醇厚及蟹肉的紧实度，与其他地方的同类区别明显─也正是因了这对马暖流，越前虽天气寒冷，地气却偏暖，才有前述的水仙奇观。再加上是近海捕捞，出水的越前蟹毋需冷冻，2小时内即可返港进入市场，保证了它的绝对新鲜。所谓“日本第一美味”，奥妙便在于此，若想亲炙，只能在捕捞季前来越前守候。
Kobase的店长长谷裕司先生，一边殷勤备至地帮我们剔出两大盘蟹腿肉，一边给我们上着生动的博物学课程。越前蟹要蜕15次左右的皮才能长成，所以我们现在吃到的成年雄蟹，都有15岁以上“高龄”；雌蟹虽然个头比雄蟹小一半，但也有12-13岁。雄、雌蟹身价悬殊，雄的一只至少1万日元，雌的一只仅1500日元。不过，在渔业保护政策上，雌蟹更受优待：每年11月6日，是捕捞开禁日；雄蟹可以一直捕捞到次年3月底，雌蟹则在1月10日后就不许捕捞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越前蟹产量一度锐减，政府为此制定了更为严格的保护措施：禁止捕捞壳宽90毫米以下的雄蟹；并在海中沉设混凝土块设置保护区，防止渔船用底拖网滥捕雌蟹。90年代中期，越前蟹的年产量逐渐回复，但至今也才500吨左右。所以，能尝到道地的越前蟹，绝对是弥足珍贵的体验。
与大江健三郎齐名的“日本战后文学旗手”开高健（1930-1989），是道地关西人，生前最爱冬天到Kobase投宿，并大快朵颐。据说，他一顿可以干掉一整碗蟹黄盖浇饭─而我们合6人之力才勉强分食这一碗，再加6只整蟹。即使不知道他的文学成就，就这食量，也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两顿饕餮蟹宴的ending都回味悠长：前一晚，关西国际观光推进中心的小西晶先生教我喝“蟹壳酒”─将温过的清酒倒入烤过的蟹壳，再行啜饮，舌尖便缠绕一种层次丰厚的奇香，有微微烟火气的烘托，可谓“妙到毫巅”；而长谷先生捧出的，是一大瓦缶热腾腾的蟹肉菌菇海草泡饭，最是体贴中国人的肠胃。
黑色漆碗上的金色鸳鸯
外面的大雪不知是否已经止歇，在越前漆器传统产业会馆暖融融的手工教室里，我已经对着一只黑底漆碗描画了快一小时。长桌对面的年轻情侣，在绘制虞美人一类的简单花卉，进度似乎比我还慢，不过每次抬头略作休息时瞥见他们，总是言笑殷殷的幸福模样。
我们的摄影师大姚，当年是中央工艺美院漆画科班出身，自然觉得这种“创作”过于小儿科。但对于普通人而言，能有机会静下心来，抛开iPad，忘记“织围脖”，轻松闲适地体验传统手工艺的韵味，哪怕一麟半爪，善莫大焉。越前不仅是水仙与美食之乡，更是民艺之乡，和纸、竹人形（竹偶）、“越前烧”陶器皆声名在外，而其中历史最悠久，如今亦成规模化产业的，当属漆器。
“目前全日本旅馆、餐厅中80%的漆碗，都是由福井县供应。”越前漆器协会的大久保谕隆先生对我说。日本有着深厚的漆器工艺传统，正如英文里的“China”原指瓷器，“Japan”的原意便是指漆器。而越前地区的漆器制作史，可以追溯到1,500年前的古坟时代。江户时期，越前漆器步入繁盛，直至140年前的明治时代，在全国1,600名采漆工中，出自福井的就占到一半。过去，每当11月冬季来临，采漆工们便得整理行囊，前往本州东北部岩手、青森两县的密林寻找漆树，他们往往要在积雪的山林中走上1个月；而本地的漆器作坊们来年的希望，也寄托于他们能否带回足够的生漆。如今，福井仍是漆器重镇，只是大部分工厂早已改为机械化生产，漆原料大都是研发的化学漆，也有不会令人过敏的腰果漆。少数仍坚持手工制作的作坊，他们使用的生漆，则主要是从中国进口了。
为了留存记忆与技艺，并协同研发新的工艺与产品，越前漆器协会于2005年创立，同时开设了这家会馆，集博物馆、商店、体验与教育中心于一体。协会现有150多家会员，其中三分之一的作坊仍在生产纯手工的漆器；面向大众市场的企业，则开发出可供微波炉使用及机洗的新型漆器。传承与革新，在这里似乎一点儿也不矛盾。
我的“作品”完成了。参照了方才在会馆中一处电梯门上看到的那对文采焕然的鸳鸯图案，我用细毫笔蘸着纯金漆，在黑沉沉的漆碗上也画了一对鸳鸯，并在碗盖上添了一小丛睡莲。
这简陋粗糙的自制“莳绘”，竟予我莫大的欢喜。
在再度纷飞的大雪中，我们的汽车驶离越前。回望海岸的方向，那千寻岩，万重雪浪，不在眼前，却在心头浮现。冬天的日本海，本身绝不明媚，一些当地人甚至认为它“凶猛”和“阴郁”；但我很欣然，五年前的期望并未落空，我的确看到一种充盈力度与内涵的美，这北方灰蓝色的大海，还以它的深邃，奉献出别样的娇艳与奢华的美味。记得刚看到它浪击礁岩的景象时，我和大姚不约而同地赞叹道：这不就是“东映”那个经典的片头吗？
旅行贴士
抵达
飞机：大阪府的关西国际机场、石川县的小松机场可作为进出福井县的枢纽。北京、上海、广州等主要城市均有直飞关西机场的航班；东航有从上海浦东到小松的往返航班。飞行时间都在2小时左右。
火车：乘坐JR北陆本线从大阪车站到福井车站约1小时55分钟。
下榻
Riverge Akebono 酒店
位于市中心足羽川畔，交通、购物便利，春天是赏樱花的最佳地点；新馆顶楼有可俯瞰福井市区景色的“天空大浴场”。
地址：福井市中央3-10-12
电话：0081 0776 22 1000
美食
Riverge Akebono 酒店
“越前蟹三昧”料理：30,000日元/位；含整只越前蟹雄蟹，7品蟹菜肴，部分使用北海道出产的螃蟹。
“蟹之三昧”料理：9,800日元/位，含7品蟹菜肴，使用北海道产帝王蟹。（以上价格视蟹季产量变化而有所浮动。）
Kobase旅馆
蟹黄盖浇饭：15,000日元/例；
“春之料理套餐”：10,000日元/位起
地址：福井市丹生郡越前町梅浦58-8
电话：0081 0778 37 0018
MARE咖啡馆
地址：福井市大丹生町70-3
电话：0081 0776 88 2323
景点
水仙：越前岬水仙园
地址：越前町血平（越前岬）
开放时间：09:00-17:00（冬季09:00-16:00）
费用：会收取一定费用作为清扫赞助金
咨询电话：0081 778 37 2501
越前漆器传统产业会馆
地址：福井县鲭江市西袋町37-6-1
开放时间：09：00-17：00，参观免费，体验项目需电话预约
电话：0081 778 65 0030
伊势志摩：珍珠之路听潮骚
无论是文豪笔下原初生命力迸发的渔村爱情，还是现实世界中关于温泉、龙虾、珍珠的华丽旅程，都缘于寒冷的伊势海与温暖的太平洋的相遇。
“两人彼此都强烈地嗅到对方犹如海潮气味般的体臭，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干裂的嘴唇相互接触，多少带点咸味儿，新治觉得就像海藻一般。”
静夜，孤灯，矮几，青瓷碗中的煎茶，温暖而略带青草气息的榻榻米，耳鼓上有隐约的、遥不可及又似近在毫厘的律动，多年以后，在这妥贴得有些许梦幻的情境中，我再次翻开《潮骚》。18岁的少年渔夫与年轻海女的初吻，恐怕是世上所有文艺作品中最质朴刚健的一个吧，荷尔蒙充溢，却极度纯净。
我刚驾驶高尔夫电瓶车从“潮骚之汤”回来。那从地下1,500米深处涌出的氯化钠温泉，驱散了我白天在正化雪的山路上所受的风寒。以岩石砌边的露天汤池与黑沉沉的大海之间隔着竹篱，这会儿很难眺望到什么，白天的景象应该大不相同吧。不过，此刻我在英虞湾，离29岁时的三岛由纪夫礼赞的那座伊势海上的青春之岛，直线距离应该不到40公里吧？新治和初江能够想象，他们美丽而清贫的家乡，50多年后会成为游客纷至沓来的温柔富贵乡么？
“爱琴海”中合欢乡
英虞湾（Ago
Bay）在志摩半岛南部，湛蓝海水、60多座大小岛屿与极富曲折变化之致的海岸线，令它赢得“日本爱琴海”的美名─三岛由纪夫当年正是游历了希腊及爱琴海诸岛之后，方才萌生了在日本寻找希腊式的肉体与精神之美的念头。而志摩半岛，在三重县中部，是日本本州中南部纪伊半岛的最东端，北临著名的伊势湾，东面和南面便是浩瀚的太平洋。整个半岛及周边海域构成的“伊势志摩国立公园”，现在已是世界知名的海滨景观带。
在这秀美的迷你版爱琴海中，竟有一家度假村，独占了一整个风景佳绝的小半岛。而在这片面积逾300万平方米，相当于7个天安门广场的土地上，海滩、山丘、森林、湖泊、溪流；酒店、villa、高尔夫球场、游船码头、水上乐园、赛车场、动植物园、音乐厅、教堂等无所不备。冬日的温煦夕照下，这里的野山茶艳红，金黄的草坡很安德鲁.怀斯；夏天的炽烈阳光下，荫庇散步小径的无数羽状复叶上端，会升腾起粉色的轻云，那是合欢花，会令这里变成真正的亚热带海滨。这里的名字，正叫做“合欢之乡”。而“潮骚之汤”，正是度假村颇富盛名的特色温泉。
“森林里有很多野生动物，狐狸、鹿、野猪都有，不过我还没看到过野猪。”乘车在度假村内周游时，在此工作了快两年的中国内蒙姑娘王琦对我说。我记起在酒店大堂一角，看到过一个玻璃箱，展示的是半岛上的池塘生态系统，水草、小鱼、小虾，跃动的微观世界。另一个角落则有块小木板，贴着卡通造型的河豚等鱼类图谱，那是当季的海钓和淡水垂钓“情报”。可以想见，春夏旺季时，这里会聚集多少亲子游的家庭。而现在，尽管一些游乐设施暂时关闭，但不正是安享静谧的好时节？一对银发伴侣，正从珊瑚树丛后踱过来，脸上浮现一种不自觉舒展开来的笑意。
“这全套10件菜品，每个都使用了伊势海老。”中西真料理长淡定地轻挥了下手。我也淡定地回以他微笑。等他一撤离，唇边早已按捺多时的“i
ta da ki ma su（我开动了）”马上溜了出来。在越前蟹之后，日本冬季的另一大海产至尊今日登场，那便是“伊势海老”，也就是伊势海出产的龙虾。伊势海水寒，生活在此的龙虾生长缓慢，个头未必有澳洲龙虾那般硕大，肉质却最是紧致弹牙、细腻鲜甜，尤宜生吃，堪称太平洋诸海域中的龙虾之王。记得在东京国立博物馆曾看到过一件江户时代纯银制的伊势海老模型，每一个关节都可以拆卸下来，工巧之极，从中也可知晓古人对这极致美味的迷恋。龙虾海藻沙拉、鲜活龙虾刺身、龙虾海带汤锅、龙虾贝茸起司羹、龙虾珍珠母贝有机鸡蛋茶碗蒸......这一顿烹制手法上日西合璧的“伊势海老会席料理”，当真荡气回肠，连最后的甜点，也是龙虾曲奇饼。
海在珍珠公路上跳跃
“年轻人感到包围着他的丰饶的大自然与他自身，是一种无上的调和。他觉得自己的深呼吸，是仿造大自然的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的一部分，它深深渗透到年轻人的体内深处。他所听见的潮骚，仿佛是海的巨大的潮流，与他体内沸腾的热血的潮流调合起来了。新治平日里并不特别需要音乐，但大自然本身一定充满着音乐的需要。”
汽车的颠簸，正如呼吸的节奏。英虞湾远去了，我们并未驶上国道或县道，而是在一条分外曲折蜿蜒的地方公路上，依山贴海而行。“啊呀”、“喔哟”，摄影师大姚开始惊叫连连，因为海总是在前方或右侧跳跃，车子的转弯、俯冲或爬升，总能造就一帧帧奇绝的画面。只是，车子不可能任意停下，而沿途一些供游人停留观景的展望台，又未必能提供最合适的拍摄角度，“最好的风景永远在路上”，这大俗话却是颠扑不破的至理。
这是伊势志摩国立公园有名的“珍珠公路”，是观赏这一带典型的里亚式海岸（Rias
coast）的最佳景观大道。所谓“里亚式海岸”，是1886年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根据西班牙西北部下海湾地区（Rias Baixas）的地貌命名而来，特指垂直下切的悬崖与伸入陆地的舌状海湾交错的海岸类型。伊势志摩是日本最早、最大的珍珠人工养殖区，英虞湾的另一个别名“珍珠湾”，就来自于湾内密集而壮观的珍珠养殖木排。珍珠公路的起点，是珍珠湾北端的方，终点是志摩半岛北端的鸟羽（Toba）。
鸟羽？不就是《潮骚》中与“歌岛”有渡轮往来的那个港口吗。与三重县观光联盟的牧田拓已先生沟通了好一阵，方弄明白，小说中文译本中通行的“歌岛”，在日本的原名是神岛（Kamishima）。“迄今为止，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拍了不下4部。”他说。
确切的说，是5部，分别是1954、1964、1971、1975、1985。纯美自然，古朴渔村，原始生命力淋漓的爱情，却又能“发乎情，止乎礼”，“他们尽管历经了那样的艰辛，最后还是在一种道德中获得了自由。”每当日本人在一路狂奔、光怪陆离的现代化与都市化洪流中感到困惑与迷惘时，便会希望从这古典理想式的田园“渔歌”中获得安慰与鼓励吧。所谓“潮骚”（Shiosai），不过是海潮拍岸之声，但这一个“骚”字，在我刻意的误读里，便具备了楚辞般的丰沛意象。
国内能看到的电影《潮骚》，只有1975年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主演的那一版。彼时百惠16岁，三浦23岁，他们后来那轰动全日本和整个东亚的恋情，以及那真的实践了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古典理想的婚姻，便是在伊势海的潮骚中萌芽。据说那时百惠每天很早就到片场等开工，为的就是能早点见到三浦。若你是他俩的影迷，自然会醉心于电影中那炫目的青春和明显的化学反应。不过，我是坚定的原著支持者，这俩孩子怎么看也太像文艺青年下乡，而且太白皙瘦弱─原著中新治与初江都黝黑健壮，新治更是体格魁梧，有“黑得发亮的肌肤”，三浦尽管也努力展示了自己修长匀称的好身材，未免还是相去甚远。据说，早他们一辈的金童玉女搭档滨田光夫、吉永小百合1964年的版本，更近原著神髓。“优雅化身”吉永小百合年轻时如何演绎渔家女，我很好奇，若有缘再到伊势海，当悉心访求。
“矶笛”声里话传奇
“她知道海底的黎明世界是妇女的世界。白昼也昏暗的家、黑暗的分娩痛苦、 海底的微暗，这些都是一系列相亲相爱的世界。”
新治的寡母，一位老练的海女，大概不会料到，她所从事的、已在伊势志摩流传千年的古老职业，日后会成为颇具人气的表演项目。我和其他游客坐在暖洋洋的贵宾室里，喝着温热的伊势茶，透过宽幅的落地玻璃窗打量海面的动静。而三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海女，却要在这隆冬季节潜入水中，捞出珍珠母贝展示给大家看。她们仍穿着传统的白色工作服“矶着（Isogi）”，据说鲨鱼不喜欢白色，因而可以避免受到袭击。
“咻─咻─”，当第一位海女浮出水面，一种尖锐而凄厉的鸣声忽地响起，是谁在吹哨子？“那是海女在调整呼吸”，在此起彼伏的“咻─咻─”声中，御木本珍珠岛的执行董事柴原先生解释说。海女的绝活在于只凭憋气就可潜入20米深的海底，日本人认为，她们每次下潜之间为避免肺痛调整呼吸的声音很像哀怨的笛声，因此命名为“矶笛”。我忽然明白，头晚合欢之乡那间餐厅的名字，为何叫做“矶笛”。千百年来，伊势海中的珍宝─鲍鱼、海螺、海螺、牡蛎，正是在海女们声声哀怨的矶笛声中，得以闪耀在人们的餐桌上，当然，如果运气好，海女们还能捞到珍珠。渔家生活从来便不轻松，男人们出海打鱼，女人们除了做家务带孩子，还得下海捕捞贝类，补贴家用。不过，伊势志摩的妇女也因此在家庭中较为强势，地位比一般的日本女性要高。
美国Discovery频道的系列纪录片《列国图志》 (Discovery
Atlas)2008年播出的“日本”那一集，我一向很喜欢。片中，鸟羽渔村中一位当时76岁高龄的海女野村礼子（Reiko
Nomura）豪爽地说，她15岁就开始做海女，想一直干到80岁，但她也担心这项古老艰苦的事业无人传承。如今，鸟羽志摩地区约有1,000位海女。相比农家海女，御木本珍珠岛上从事表演的海女们应该轻松许多，她们一般在20-55岁之间，都是公司的正式职员。而现在已不再有以捕获珍珠为生的海女了。
我曾在东京银座数次游赏那栋由建筑大师伊东丰雄设计的Mikimoto珠宝总部大楼，它诸多不规则形状的圆窗和在夜色中闪耀的珍珠光芒彷如一个异想世界，现在，我来到传奇的源头。位于珍珠公路终点附近的御木本珍珠岛（Mikimoto
Pearl
Island），原本是一个叫做“相岛”的袖珍岛屿，118年前，经历了5年的摸索和失败，御木本幸吉，鸟羽市一家小面馆的继承人，在这里培育出世界上第一颗人工养殖珍珠。伊势海自古以出产珍珠，尤其是粉红色珍珠闻名，而自此以后，一个全新的行业诞生了，整个地区也为之改变。仅仅6年后，御木本幸吉就在东京银座开出了第一家家专卖店。
活了96岁的御木本幸吉作风硬朗而有个性，一边在全球市场拓展他的珍珠帝国，一边不遗余力向外界推介自己家乡的美丽风光。在他的推动下，伊势志摩国立公园成为日本战后第一个国家公园，御木本珍珠岛也在1951年向公众开放。在百惠和三浦于隔海相望、距此不到20公里的神岛拍摄电影的那一年，珍珠岛上迎来了最大牌的“游客”─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及其夫君。如今，珍珠岛上游览项目丰富，生意也挺兴隆。在珍珠博物馆惊叹过那些用珍珠制成的皇冠、佛塔、地球仪等稀罕物品后，你可以去旁边的商店血拼。这里每年约有3万名外国游客造访，据说去年来自中国的占了两成。
“对于打鱼人来说，
海就像农民在观念上之执着于自己所拥有的土地。海，是打鱼人的生活场所，它的不定形的白色波涛，就像田间的稻穗和麦子在容易感受到绿油油的软土上不断地摇曳着。”
一生眷恋乡土的御木本幸吉，想必对家乡的海，和新治有着同样的感受。不过他总是会有一个地球仪伴随身边，“俺每天要巡游世界三趟！”心怀天下，安守故土，两者可以衔接得很好。若是你见过伊势二见浦那著名的奇景─用巨大草绳连缀的“夫妻岩”，你就会明白这片大海的全部奥秘，“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旅行贴士
抵达
可以关西国际机场或名古屋附近的中部国际机场为进出三重县的枢纽。JR铁路可到伊势市及鸟羽市。志摩半岛内可乘坐近铁志摩线。
下榻
合欢之乡度假村
地址：三重县志摩市滨岛町迫子2692-3
电话：0081 599 52 1111
美食
合欢之乡“矶笛”餐厅
伊势龙虾会席料理8,400日元/位起（4月以后价格有变动）
此外，每年10月—次年3月是志摩名产“的矢牡蛎”的旺季；汁浓味厚的伊势乌冬亦不可不尝。
景点
珍珠公路
自鸟羽市今浦至志摩市方；途中有面白展望台及鸟羽展望台等观景点；可自驾或包车前往。
御木本珍珠岛
地址：三重县鸟羽市鸟羽1-7-1
营业时间：1-3月、11月 8：30-17：00；4-10月 8：30-17：30；12月 9：00-16：30；2011年12月13-15日休息
门票：成人（16岁以上） 1，500日元；儿童 750日元
电话：0081 599 25 2028
夫妻岩
地址：伊势市二见町江 二见兴玉神社内
和歌山：旖旎太平洋
从胜浦到白滨，我们沿着纪伊半岛的“舌尖”
迤逦而行。倘若你是“温泉控”，你可以沿着太平洋一路泡过去；倘若你是“风景控”，它旖旎万端的绝壁、奇岩和洞窟会令你迷失；如果你还是“美食控”，那么，梅酒一樽，佐以最肥美的金枪鱼，定会令你醉而忘归。
从三重到和歌山的路上，我惊诧于山色的灵秀，而且，与我之前熟悉的那种柔和妩媚的日本式山丘大不相同，这一带的山几乎可用“壮丽”来形容，群峦耸峙、峡谷深切、涧水飞鸣，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的程度，竟让我一时动了乡愁─与巫山、大巴山何其神似。只是，家乡的重山没有这么多的野樱花树，尽管眼下它们都只是光光的枝干，但那纤长优美的树形，令人不禁神往即将点亮这深山幽谷的绚烂春光。
我们应当是在吉野熊野国立公园南缘的大峰山脉中穿行，这一带铁路系统无法深入，连日本国内的游客也甚少踏足。那黑苍苍的蓊郁山林，正是纪伊之国得名的由来─“纪伊”的本意，是“产木材之地”。
山间公路的路况其实很好，疾驰于静谧群山的感觉，令我迷恋。彼时尚没有料到，千山飞渡之后，和歌山的海，将以更巨大的惊诧和迷恋，淹没我。
暖泉 · 忘归
几颗沁凉的水珠，打在已微微发烫的额头。那是从洞顶滴下来的吧，它有15米，还是20米高？这么想着，我却懒得睁开眼看个究竟，继续斜靠在岩壁上养神─有一处浅凹恰好能舒服地枕着头，而温热的泉水，也刚好浸到肩膀。平日里经常酸痛的右肩胛，还有右臂的尺泽穴、后腰、膝盖和脚底，都似有某种热乎乎的小虫子在突突跳动，一种近乎麻痹的舒坦弥散全身。缓缓地深呼吸，空气里混杂着热气、湿气、一点儿不呛人的硫磺味儿，还有海风的清朗和微微的咸味儿。
出了身微汗，我从紧靠岩壁的汤池走出，穿过氤氲的白雾，浸入另一个更大、水更热、离海也最近的池子。这会儿是晚上10点半，男汤的六个池子里人不多，每个人都在自己钟意的角落，静默地舒展着。我暂且独占的这个大池，石沿外不过三四米，便是太平洋。此刻，除了头顶高敞的洞口轮廓分明，外面都是一团混沌的黑，只在极远处闪烁一两点似有还无的渔火。而暗涌的潮骚，极为柔和，反而令这宁静更加沉静。最喧哗的，只有池中出水口汩汩的涌泉声。
这个阔达1,000余平方米的天然岩洞，名唤“忘归洞”。传说旧时纪州藩主的后裔德川赖伦曾来此泡汤，流连不已，竟然忘记归府，于是为它起了这个名字。洞中央有一小小的石砌井口，里面的水我试着摸了一下，立刻烫得缩回手─这里的泉眼温度达到54摄氏度，各池中的水还得加以冷水调节，方能入浴。出得洞来，坐在一排自动贩卖机旁边的木椅上慢慢喝着冰爽的橙汁。若是饿了，走几步便有拉面店。忽闻木屐声一片，只见一群脸泡得粉红的阿婆阿婶，喜滋滋地从女汤那边掀帘而出。忘归洞男汤、女汤两边的景色各有千秋，每日早晚都会掉转一次，令大家都有机会欣赏。次日，我早早到了洞窟的另一边，晨风清冷，浸泡在乳白的暖泉中，咫尺之外，碧蓝海水、奇异礁岩，远处小巧的离岛，历历在目，能不忘归！
忘归洞只是浦岛大酒店6大特色温泉中的一个。这座规模惊人的温泉度假酒店，占据岛屿上的整座狼烟山，岛内侧是胜浦港湾，岛外侧是浩淼大洋。从山脚本馆往返我们住的“山上馆”，可以乘全长154米、高差达84米的自动扶梯，恍似穿越时光隧道，若选择在山腹中垂直起落的电梯，则有“地心游记”之感。从山顶客房和餐厅眺望到的风景，颇有点“海上桂林”的况味。而另一个洞窟温泉“玄武洞”，被热带植物围绕的“森林风吕”，位于山顶的“遥峰之汤”和“天海之汤”，还有海滩上的露天风吕，无不具有令人忘归的魔力。
若你是个“温泉控”，那么来和歌山太超值，你可以从东南角的胜浦，沿着数百公里太平洋岸线，一路泡到西南端的南纪白滨。白滨与九州大分县的别府、静冈县的热海，并称日本三大温泉地，有120多处泉源，其中的“崎之汤”，比有马温泉还要古老。而在白良滨海滩边的武藏酒店，我享受到最新开设的温泉包间“生绢汤”。两个私人包间，方池名曰“青松”，圆池名曰“白砂”，泉水清澈，池壁全木质地，有半露天的迷你庭院，可以呼吸到来自海滩的新鲜空气；淋浴室与卫生间设施豪华，休息室则是和式素雅与北欧式极简主义的天然契合，极富设计感。
黑潮 · 问渔
早上6点半，我们乘坐浦岛大酒店的渡轮，前往对岸港口的鱼市。渔业协会的堰本比吕武先生，带领我们换上胶筒靴，趟过有消毒液的水泥池。清晨的宁静被突如其来的喧嚷声惊破，满地排列整齐的硕大金枪鱼，众多头戴红色棒球帽的买家和戴着绿色帽子的卖家，在这闪亮的银灰色方阵中穿梭。堰本先生不时提醒我们，要当心他们手中锋锐的长柄铁钩─那是相当灵活的工具，可以一下切断鱼尾查看鱼肉新鲜度，也可以钩住战利品的嘴，迅速拖走。
胜浦渔港是日本西部最大的生鲜金枪鱼集散地。今早来此交易的，共有三艘渔船捕捞的近22吨金枪鱼，都是大眼金枪鱼。鱼市二楼的墙上，挂着一幅特别的世界地图，标注全球海洋中的渔场及6大种类金枪鱼的分布区域。到2月初，金枪鱼中的王者、最珍贵的黑金枪鱼将从北方追逐它们最爱捕食的秋刀鱼群南下，到达胜浦所在的熊野滩海域，渔民们也将迎来为期3个月的丰收季节。
太阳从浦岛的山峰后面升起，浸润在金辉中的鱼市忙碌依旧；市场外，提供海鲜料理和生鱼片、寿司的林立小店尚未开张；而归航的渔民，已三三两两在码头边的“足汤”惬意地泡脚。后来，在和歌山市的黑潮市场，我们又目睹了一场生猛的“金枪鱼解体秀”。市场中，扇贝在铁丝烤架上滋滋作响，卖腌鱿鱼的大妈嗓门嘹亮，而年轻情侣手里拿着托盘，在各个摊档收集“点心”，边走边吃，开心得紧。除了金枪鱼，和歌山的龙虾、鲍鱼、鲷鱼都品质上乘，甚至连最普通不过的带鱼，在这里都鲜嫩得能做刺身。这丰盛的海鲜，全拜太平洋中那浩浩荡荡的“黑潮”（日本暖流）所赐。没有黑潮，便没有日本。这支流量相当于1,000条长江的世界第二大暖流，
因水色深蓝，远望若靛青而得名。它发源于北赤道，一路掠过菲律宾、中国台湾，沿日本列岛南缘北上，在本州东北部外海与南下的“亲潮”（千岛寒流）汇合为北太平洋洋流，折而往东。是它给了日本温和湿润、四季分明的气候，以及岛民最初的食物与生计。而从四国到和歌山一带，是黑潮流速最快的一段，回游型鱼类顺着它，就像搭上高速公路，可快捷北上，因而以回游性鱼类为食的大型鱼类也会聚集于此，给渔民们带来丰沛的鱼汛。
白滨 · 迷岩
从那智胜浦到南纪白滨，我们沿着纪伊半岛的“舌尖”迤逦而行。和歌山的海岸线，当得起“旖旎万端”四字。即使不是夏季来，洗不成海水浴，也没啥可遗憾，你可以更安静、从容地阅读那些山与海交织写就的长句短歌。
以珊瑚和观鲸闻名的串本，是本州陆地的最南端，亦是跨越奈良、三重、和歌山三县的吉野熊野国立公园的尽头，当然得有个压卷之作，传说是弘法大师（空海）手笔的桥杭岩，正可当此重任。海岸上，40余块大小参差、清峻峭拔的岩石排成一线，长约850米，线条、形态、距离，都那么恰到好处，很难让人相信这是纯自然的造物。民间相传，弘法大师曾与天邪鬼打赌，看谁能在天亮前建成从串本到纪伊大岛的石桥，空海役使法力，很快就搭起了大部分桥墩（桥杭），天邪鬼眼见不敌，偷学鸡鸣，空海以为黎明将至，转身离去，这些桥墩从此遗留人间。
白良滨的纯白沙滩，此刻人影杳然，但附近的几处奇岩、绝壁和洞窟景观，游人仍然络绎不绝。被黑潮冲刷侵蚀而成的三段壁，插入太平洋足足2公里，已足够惊人，但最大的惊诧，却藏在这绝壁地下36米深处。乘电梯下到底，一系列晦明参半、与海相通的洞穴展露出来，此处是从室町到江户时代熊野水军使用了数百年的秘密基地，亦出过铅矿，还藏着一座神庙，供奉着全日本最大的辩才天（水神及财富天女）木像。洞口超过90度倾角的崖壁上，排列着旧时供人攀援的铁扶手，触目惊心，如今，只有野鸽子偶尔在上面停留了。礁岩的奇异形态，潮水涌进洞中时的骇人情状，皆被人们冠以名目，附会种种迷离传说。
想象一下，数千张榻榻米堆在一起，会是何种情形？千敷便是这情形的石雕版。“”是日文里榻榻米的意思。顶着能把人吹动好几步的狂风，我猫腰走到这千重石席的前端，透过恣肆的惊涛，我想我的确看到了黑潮那深邃的靛青色。而在白良滨的另一头，圆月岛则呈现出别样的明媚，这鞍马形的小岛中央，穿透一处满月形状的洞穴，夕阳西沉跌进这圆洞中时的景象，是白滨的标志性风景。
青梅 · 扶醉
到和歌山的第一晚，酸甜清冽的梅酒，就令我微醺。自此，每一餐都离不开梅子，连他们的茶碗蒸，也是咸中带酸，还有紫苏叶的特别香味，原来鸡蛋羹的底下，也埋着颗梅干。
气候温润的和歌山，是出名的水果之乡，并出产全日本六成以上的梅子，在海外市场，“纪州梅”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品牌。我们到时，正该是梅花破霜初绽时节，
不知道在以出产最高品级的“南高梅”闻名的南部町，那传说中的“一眼望梅百万株，梅香随风飘十里”盛况，会是何等动人。
温和淡雅，又令人神清气爽的梅子酒，仿佛就该是和歌山的性格。“和歌山”这诗意的地名，源自和歌山市西南的和歌浦，中古时的《万叶集》，就已留存了众多和歌诗人，包括不少皇族在这片秀丽土地上的吟咏。而《万叶集》中，关于梅花的作品多达
100余首。日本人崇尚樱花，那还是后来的事。
在和歌山感受到的人情，如梅酒一般令人微醺。和歌山县商工观光劳动部的古味山正典先生，是位很“正点”很阳光的帅哥，拍温泉需要模特，他二话不说立刻除衫；大姚老惦记着拉面，他也一直惦记这事，在和歌山市的最后一站，特地找到一家有正宗“和歌山拉面”的小馆子─那只见青葱不见面的卖相又令我们小小惊诧了一把，不过滋味确实“正点”。
平日颇为深沉的小西晶先生，到了和歌山也完全“暴露”了他是位性情中人。摄影出身的他热情地带我们去海岸边每个适合拍摄的地点，包括不是任何景点，但分外宁静平和的小渔村。在白滨，他即兴安排了植物园中的南方熊楠纪念馆。南方熊楠是和歌山本地人，20世纪初日本最著名的植物学家和社会活动家，据说通晓19国外语；他在英国曾受孙中山帮助，回日本后又涌泉相报，帮孙中山筹集发动辛亥革命所需资金的事迹，则是很多中国人并不知晓的一段佳话与传奇。小小的纪念馆位于山坡高处，在它的顶楼，四望无遗，我们看到了最开阔、最壮丽的太平洋风景。
在胜浦的那个夜晚，大家梅酒清酒混着喝，越聊越投机。小西说，他崇敬朱德这位农民出身的将军，他希望中国的游客除了拜访日本的都市，也能深入了解日本的乡村，中日之间关于修学旅行、生态旅行之间的交流，应该更多，更多。最后，竟然响起了中、日两种语言混音版的《国际歌》。谁说日本人都很拘谨刻板？正如关西变幻无穷的海岸线，这里的人们，个性同样丰富精彩。
旅行贴士
抵达
关西国际机场是进出和歌山县最便捷的枢纽。乘坐 JR 阪和线从新大阪车站到和歌山车站仅需1小时。
下榻
胜浦：浦岛大酒店
地址：和歌山县东牟娄郡那智胜浦町胜浦 1165-2
电话：0081 735 52 1011
白滨：纪州.白滨温泉武藏（Musashi Hotel）
地址：和歌山县西牟娄郡白滨町868
电话：0081 739 43 0634
景点
三段壁洞窟
地址：和歌山县西牟娄郡白滨町南汤崎
门票: 成人1,200日元，儿童 600日元
南方熊楠纪念馆
地址：和歌山县西牟娄郡白滨町3601-1
门票：成人400日元，儿童200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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