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
                历尽沧桑,更懂享乐

    这一小片狭长的土地,被埃及、约旦、叙利亚、黎巴嫩挨挨挤挤地靠着,贴近地中海,驾车横穿不过1小时,纵贯也用不上一天。然而,它是神许诺给人的定居地,拥有高山、深谷、沃土、荒漠、海滨和湖泊,是地球的物理最低点,也是千万人精神信仰的至高点。它似乎总被苦难的记忆和不安定的云雾缭绕,其实它远比你想象的平和而明媚。它苍老并活跃着,适合徘徊沉吟,更可以自在享乐。

 

耶路撒冷:神的城邦

    “世上若有十分美丽,九分都在耶路撒冷;世上若有十分哀愁,九分也在耶路撒冷。”谁都喜欢引用《塔木德》(Talmud)中的这句话。它被预言烽火四起,也被预言家国四散,但终有一天,你将重返这里。
    车子在哈利勒谷地急驰,像同落日赛跑的甲虫;山丘起伏,光影层叠,望得见远处贝都因人的帐篷,拴着寂寞的骆驼。
    我要去耶路撒冷。
    它令太多人落泪,也令太多人踌躇。
    它是那样一种地方:老成持重,不苟言笑,内心千丘万壑;它总穿一身熨烫得体的黑呢外套,戴礼帽,握着书;它冷静、孤傲,洞穿世事,我还没见过它,可到处听说它;它睿智、律己,有许多禁忌,我越想了解它,就越不了解它;它沉重、莫测,深不见底,我越感到不安,就越想靠近。

那场盛大的犹太婚礼
    是我想多了。
    皇冠酒店(Crowne Plaza Hotel)大堂里,一对新人正手执花束留影存念,他们被频繁地要求对望、私语或者浅笑。头带小圆帽(kippah)的摄影和摄像师一老一少搭档,表情严肃,不肯敷衍任何细节,不时指点伴娘上去修饰妆容。而伴娘看了眼手表,一皱眉一撇嘴,表示吉时已到,得马上入场,众人赶紧急三火四往宴会厅去,新郎扶正他的高帽,新娘拽出脚下婚纱,边小声相互埋怨,边整理着兵荒马乱的表情。
    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正置身一场即将开始的犹太婚礼。这是耶路撒冷时间晚上6点钟,落日最后一道余晖点亮了岩石清真寺(Dome of The Rock)的穹形金顶以及东正教堂(Church of Mary Magdalene)上的七个葱头尖顶,主哭耶京教堂(Church of Dominus Flevit)状如泪滴,静默于群山深谷和渐起的万家灯火间。
    一对年轻男女,24岁的巴沙(Baasha) 和23岁的汉娜(Hannah),此刻凝视彼此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看着你,我的妻子,我的丈夫,我将和你,连同这枚戒指一起,遵照摩西和以色列法律,开始这场神圣的婚姻,开始我们的信仰、我们的信任和我们的爱。
    他们相识于兵营,相恋于雅法门附近的大卫塔(Tower of David)。以色列法律规定,凡年满18至29周岁的男性公民、18至24周岁的女性公民,无特殊情况,都要应征服现役,这种全民兵役制造就了独特的以色列式初恋故事—离开父母,深入内盖夫沙漠(The Negev)腹地,与几百个同龄人同吃同住同学习同训练,想不发生点什么都难。
    如今在耶路撒冷街头、博物馆、教堂、遗址里随处可见的青年士兵,就是当年的巴沙和汉娜,他们满脸稚气,身着橄榄绿,贝雷帽卡在肩章下,随长官或战友一起四下游学;他们被称做“仙人掌”(Sabra),有着漂亮英气的脸庞,在以色列土生土长,祖辈却来自四面八方;他们在军营里成长,练就一技之长,有的留下,有的离开,有的分手,有的圆满。
    巴沙和汉娜都退伍回了家乡耶路撒冷,分别成了软件销售员和服装公司助理。每当有外国网友问他们这里安全吗?他们总是给一个笑脸,然后说:“我们在耶路撒冷遇到一颗汽车炸弹的可能,要远远低于在你的城市遇到一场交通事故。”
    在这个三大宗教共处的圣城里,他们从此宣誓成为伴侣,明天起,将日日为一餐一饭穿梭忙碌,如同世上任何一对普通的夫妻。

圣迹的美丽与哀愁
    一个从没来过耶路撒冷的人,也能清晰描述关于它的意象。可是为什么,真的到了这里,它却变得模糊不清?以前所有的想像,忽然成了自以为是,你像害了单相思的人,而它每时每刻都在印证或者颠覆你的一厢情愿。
    人们平日里所说的耶路撒冷老城(The Old City),是一个被四公里长的城墙所包围起来的地方,方圆只有一公里,位于整个大耶路撒冷地区的东面,可能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这么小,就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四个区:犹太人区、穆斯林区、基督教徒区和亚美尼亚人区,而里面除了常住居民外,还聚居着商人、画家、神职人员、军警、流浪艺人、厨子、背包客、小摊贩、作家……
    对于犹太人来说,世上最神圣也最值得骄傲的建筑,莫过于所罗门王在锡安山上建造的第一座犹太教圣殿,里面供奉着神圣的约柜,内有上帝授予犹太人的“十诫”,刻在石板之上。然而圣殿先是被巴比伦人摧毁,再建后又被罗马人焚烧,只留下西边一段高高的残墙。
    据说火光冲天之时,有六位天使降落人间,坐在高墙上哭泣,泪水粘结石缝,因此“哭墙”永远伫立。此后千百年,被驱逐流落到世界任何角落的犹太人,重回以色列的信念从未泯灭,建庙必朝向东方,祈祷必朝向耶路撒冷;当他们终有一日手握经书,回到圣城,只剩下这堵西墙(Western Wall)可以令他们埋首低泣,抚慰千年的悲伤和委屈,将写给神的话语塞入石缝:
    “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见你,因此我看清自己,在尘土中懊悔。”“我虽行过死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屏风隔开男女信徒,经年的蓬草在风中颤抖,金色的耶路撒冷石闪闪发光,那一刻,祈祷声低回,天地为之动容。
    而潮水般的观光客被一车一车地运来,站满各处圣迹,每个人都有一个想象出的耶路撒冷,与眼前见到的一切交错;这里发生过太多,又有太多历史故事和宗教传说,多得连几座图书馆都塞不下,如今却在脑海里打架。你总在设法找词来形容这里,却恨那些词语不是过于平庸,就是过于诡秘,要么就是过于沉重,可耶路撒冷全不是这样。
    每天都会有上千封世界各地的来信,寄到耶路撒冷老城的邮电局,每天也会有数百份传真发往“02 561 2222”,请求这些“住得离上帝最近”的人,将他们的许愿转捎给神;可哭墙的石缝里已经塞不下满是愿望的小纸片,今年年初,以色列遗产基金会成立了专门的网站,在地球任何角落的人,只要登录网址,便能看到耶路撒冷的实时场景,还可以选择自己的方位,面对镜头中的哭墙祈祷,如果想许愿,只需给上帝发封邮件便好。
    这座城市被征服者毁灭过八次,彻头彻尾地,每一次毁灭之后它都会再次复活,继而被投注更多的信仰,为什么?这座5分钟就能横穿一遍的地方,用尽人的一生也走不完,为什么?这片老区拥挤陈旧,三大宗教都把自己的精神重地集中在此,彼此相距不过一个眼神的距离,为什么?
    我有太多是似而非的问题,它却沉默不语,真让人抓狂。怪不得平均每年都会有两百来个游客被这里无所不在的遗迹和典故弄得头脑发晕,爆发心理学家所谓的“耶路撒冷综合征”(Jerusalem Syndrome),宣称自己是圣母玛利亚或者能穿墙而过的参孙(Samson)化身,情绪高涨,言之凿凿,往往持续一两个礼拜,离开耶路撒冷后,一切自动恢复,他们又成了没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
    这些有意思的人,连同犹太人的哭墙、基督徒视为至高无上的圣墓教堂(Church of Holy Sepulcher)、穆斯林认为穆罕默德飞天与真主对话的岩石教堂、窄巷、百来处景点、千余家店铺,以及3,000多年的人类发展史一起,成为耶路撒冷致命的诱惑。

被神护佑的“俗世国家”
    黄昏时刻的橄榄山(Mt of Olivers),静谧、美丽,一队队黑衣黑帽的正统犹太教士正从我身边经过,面目肃穆,去往山下大片的墓地。
    它高起在耶路撒冷的东部,是看清整个城市的最佳角度。作为一个犹太人,此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能被埋葬于橄榄山,因为坚信世界末日弥赛亚将在这里出现。
    传说中,耶稣就是从这里被押往耶路撒冷,穿过老城东北部的狮门(St Stephen’s Lion’s Gate),背负上十字架,他的脸庞蒙受母亲悲戚地抚摩,然后沿着起伏的窄巷前行;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最后到达如今圣墓教堂的所在处被钉死。无数虔诚的基督徒从欧洲过来,身背沉重十字架如当年的耶稣,沿这条苦路(Via Dolorosa)诵经前行,经过14站,最后仆倒在那块浸透他鲜血、散发异香的石床上哭泣。
    在落日时分不甚明晰的光线中,我望见老城便在对面山势略低的不远处,金顶的岩石清真寺闪闪发光,是它难以错过的地标;新城在更往西的方位,由于20世纪初英国托管这片土地时,便规定新起的建筑必须使用金色而古老的耶路撒冷石,因此新城和旧城融合,并没有分明的视觉界限。
    耶路撒冷那条最长最老的街道,叫雅法路(Jaffa Road),从东向西,从老城到新城,横贯整个版图。沿着它一直下去,在距离锡安广场(Zion Square)不远,靠近阿格里帕斯街(Agrippas Street)的地方,就是整个耶路撒冷独一无二的马哈耶胡达市场(Shuk Makhaneh Yehuda),也是我喜欢去的地方。
    只有到那里,你才会晓得以色列是个真正的“俗世国家”,这里充满柴米油盐的乐趣,熙来攘往:运送柠檬的、烘面包的、贩香菜的、称鱼的、烤馕的、腌橄榄的、煮咖啡的、做糖渍点心的、挑花的、炸素丸子的、批发小帽的、零售烛台的、卖假首饰的……
    犹太人善做买卖,摊主们总是微笑相待,价格实在用不着费力讨价还价;这里有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红最饱满的石榴,一公斤才5个谢克(相当于10元人民币)。作为以色列神圣的吉祥果,石榴曾出现在摩西五经里,传说它有613颗籽,相当于613条犹太教戒律,传统食品里更是少不了它:石榴果酱、石榴汁、石榴炖鸡……
    犹太人认为,人生乐趣之一便是吃,这点跟中国人的理念相似,他们对于食品原料的挑剔态度,却是任何地方无法比拟的:只有获得考舍尔(Kosher)标准认证的,才是符合犹太教规的健康的、洁净的饮食。所以即使是在大市场里闲逛,随便找个摊要份披塔饼(Pita)塞蔬菜色拉和油炸法拉费丸子(Falafel),也不用担心肠胃,绝对安全无污染。
    师傅们总热情招呼我过去看他们如何揉面、转皮、贴饼、烤制、出炉,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一场眼花缭乱的舞蹈后,3个谢克就能买到一张比圆桌面还大的烤饼。
    当我迷失在鳄梨、朝鲜蓟、黄姜、无花果、草莓、木瓜、香梨、葡萄柚、开心果、杏子干、椰枣、玫瑰花茶、橙子、香蕉、土豆、橄榄油以及铺天盖地的香料海洋中,突然有人切下一小片白色甜点递过来:“请尝尝。”
    该如何形容它入口即化的绝佳滋味呢?滑、香、酥,透着些许清甜,细腻中还有碎坚果的脆,这到底是什么?头戴小圆帽的男售货员指了指身后:“这些都是哈瓦(Halva)!”
    炒到刚刚好的白芝麻粉,被实实在在地压成一个又一个圆糕状,由于分别混合进了葵花子、榛果杏仁或者葡萄干、可可粉,形成了不同口味;蜂蜜和砂糖毫不喧宾夺主,愈加衬托出哈瓦的坚果香,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添加,令人欲罢不能。
    假如你下次去往耶路撒冷,你定会手执地图奔赴各处圣迹,但别忘了去老市场,千万找到这家1947年的老字号哈瓦王国(Halva Kingdom),帮我全部口味各称上一公斤!

 

特拉维夫:自由进化,自在享乐

  特拉维夫完全迥异于耶路撒冷,无论从表面模样,还是内心世界,它是新鲜的、生动的、无拘无束的以色列,是新锐建筑师和艺术家的巨型实验场。
    特拉维夫市中心著名的戈顿海滩(Gordon),一望无际的白沙滩,北眺是码头(Tel Aviv Marine)游艇区林立的桅杆,南望是探入蓝色地中海的雅法老城(Jaffa)。
    “像不像浮出海面的城堡?”抽烟斗戴墨镜的光头男人问。
    另一个穿比基尼的女人也凑过来:“中国吃得到雅法橙(Jaffa Orange)吗?”
    还有一个长相颇似耶稣的老头,慢跑了好远后,又折回来,向我请教太极拳的动作,并说针灸、推拿和冥想养生在特拉维夫相当流行。
    几分钟前,他们是海滩上晨练的陌生人,利用早上的时间,跑出家门冲向大海,游泳、打沙滩排球、玩冲浪、玩风帆、划独木舟、遥控模型航拍……几分钟后,大家围在一起聊得相当熟络。
    这样的事在享乐至上的特拉维夫时常发生,在耶路撒冷除非你主动,一般很少见。

沙丘上的新都
    对很多外国人来说,特拉维夫的第一眼便颠覆了他对整个以色列的印象。
    首先,它看起来一点不古老,城里到处是白色方盒子状的简单房子,竟然是世界文化遗产,究竟怎么回事?其次,这里的人衣着时髦,表情散漫,那些头戴小圆帽在街头随电子灵魂乐摇头摆尾的犹太孩子,和那些衣锦夜行的时髦姑娘,究竟怎么回事?还有,人们集会更多的是为了庆祝同性恋合法化、露天音乐会、反战,而不是为了祈祷诵经什么的,究竟怎么回事?
    光头男人是特拉维夫大学艺术系教授,第二代移民,母亲是上世纪20年代前卫的德裔犹太大学生,厌倦了法兰克福沉闷压抑不友好的空气,响应轰轰烈烈的犹太复国主义浪潮,拎起皮箱告别家人,独身来了特拉维夫—确切地说,是来到雅法城外现在特拉维夫的所在地,成为一位建筑师的助手。
    那时候,英国人刚刚托管这块土地不久,大批梦想重返心灵故土的欧洲犹太人,纷纷乘船抵达雅法—圣经上的城,世上最古老的港口。住在雅法的优势显而易见:交通方便、社区成熟、贸易活跃,有经营头脑见过大世面的犹太人尤其喜欢这里。
    然而雅法面积很小,已经相当拥挤,不断涌入的犹太人令得久居此地的阿拉伯裔相当不快,双方摩擦不断。迫不得已,数千名犹太人做了一个决定,既然不被接纳,干脆就搬迁到北郊那片荒凉的沙丘上,造一座真正现代的都市!
    在此之前,大约1880年左右,那片沙丘上已有少量犹太人开始居住,因为不愿呆在昂贵的雅法老城想避开阿拉伯社区,他们移过来,造起了地中海式的红瓦别墅,这几十户人家形成了不毛之地上的小绿洲,也就是纳维察达克地区(Neve Tzedek),可算作特拉维夫最早的住宅区。
    雅法城内的摩擦不断,于是这片郊外住宅区又迎来了新的犹太居民;与此同时,欧洲的排犹运动愈演愈烈,犹太移民源源不断地过来,怎么办?1921年政府通过了一份新城的规划方案,经过数年的修改和批准,终于在雅法城外开始大规模地兴建,并为它起了动听的名字:特拉维夫,“春天的小丘”。
    “先生,听说特拉维夫有五百来座犹太教堂,你平日里会去吗?”我好奇,问光头教授。
    他大声笑,像典型的爱自诩性感的特拉维夫艺术家那样调侃,说自己更愿穿梭在五个女人的公寓之间,有重要的事时才会去教堂,比如,跟其中一个结婚;但这事自打上次婚姻结束后他就再没考虑过。然后他变得严肃:“你需要记住的是,犹太人是一个特殊的民族,并非一个宗教团体。”
    这是犹太思想家摩西·赫斯(Moses Hess)在1862年为世界明确指出的巨大误解。像所有民族一样,犹太人也有自己的民族归属感,他们有自己的节日、风俗和价值观,不愿永远被当作外来者,到处受挤兑,他们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建立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一座焕然的白城
    从19世纪末到以色列建国,犹太人总共制造了五次大的移民回到应许地的浪潮,而特拉维夫大规模的城市兴起,便是从1929年到1939年二战爆发间第五次移民浪潮的直接后果,它是为犹太民族建起的第一座城,却充满了自由民主的气氛,因为深知被排斥的苦楚,它一向宽容对待外来者和外来文化。
    无数从欧洲回来的犹太人,教育良好,经历丰富,他们中有富商、教授、医生、艺术家、律师、科学家、工程师,自小在美丽的欧洲长大,对它感情极其复杂,一方面他们被驱赶被迫害,另一方面那里有太多让他们留恋的东西。
    他们把在欧洲看到的学到的,通通跟船打包带到这里,有一技之长的人被这个新世界给予了空前的机会和重用,比如欧洲来的犹太建筑师,他们大多深受现代主义建筑思想的影响,毕业于包豪斯学院(Staatliches Bauhaus),也有的是柯布西耶(Le Corbusier)或者门德尔松(Erich Mendelsoh)的门徒,他们把曾学到的东西加入自己的想法,在特拉维夫的城市建筑上得以大展拳脚。
    大量犹太移民从世界各地涌入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房安置问题。如何又快又好又省材料又美观实用?或许也掺杂了去国怀乡的情愫,当时正在欧洲流行的包豪斯建筑风格(Bauhaus)便成了首选—那些方形的建筑物如今看来太过简单粗糙,像一个个盒子,但在当时的人们眼中非常时髦,你想啊,它抛弃了巴洛克式的繁复雕花,也没有新古典主义那种廊柱或拱券,干干净净、简简单单,一点也不暮气沉沉;更了不起的是,它施工容易、造价低、工期短,容积率高;考虑到气候、地理和日照等诸多因素,这些三四层的全部刷成白色的“以色列式包豪斯建筑”拔地而起,成了后来著名的“白城”(White City)。
    白色可以阻挡热浪,同时白色也是当时最便宜最容易弄到的涂料;厚重的墙体既在密集的住宅区保护了隐私,又具有保温效果;经典包豪斯喜欢的大面积采光玻璃窗,在这里因地制宜改成了小窗口,避免过于强烈的日晒;狭长的阳台可以令里面的人随时呼吸到地中海上吹来的微风;传统倾斜的屋顶,改成了平顶,夜晚在那里可以乘凉、聊天,认识另一个同自己命运相似的人。光头教授的母亲便是在那时认识了他的父亲。

5000岁老雅法的新内容
    绿树成荫的罗斯柴尔德大道(Rothschild Ave)和卖二手货的阿伦拜街(Allenby Street)交叉口,离当时他们的家不远。
    现在那里立着一块几层楼高的黑白宣传牌,以白色设计擅长的国际建筑大师理查德·梅耶(Richard Meier)在上面微笑:“能在白城之上建起白塔,是梦想成真的事。”
    这是著名的伯格鲁恩公司(Berggruen)新投资的高端酒店式公寓的户外预售广告,32层豪华白色幕墙建筑将取代阿兹瑞利中心(Azrieli)成为特拉维夫耀眼的新地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处白色的顶级购物中心,不久这里会成为整个特拉维夫最奢华最昂贵的地块。
    “它看上去应该挺不错,你觉得呢?”教授问我,然后他十分肯定地说:“理查德·梅耶的白塔是第一支兴奋剂,接下来定会有无数人纷至沓来,白城要出现新东西了,这不奇怪,特拉维夫喜欢变化。”
    的确,在耶路撒冷要苦苦摆脱人的欲望得以永生之时,特拉维夫选择活在当下,宽容、好奇,从不惮于新事物。
    还记得纳维察达克吗?雅法城外最早的定居点,现在那些地中海式的老房子外表没变,屋外仍有汩汩的喷泉和苍老的树,而屋内基本已被改造:或整幢被神秘富豪买下变成私密住宅,或成了高级素食餐厅、私人会所、设计小店、箭术学校……总之都是些雅皮喜欢出没的场合,他们大多在白城那边的金融区拥有一份收入让人眼红的工作,住在申肯街(Sheinkin Street)或者费莱舍曼街(Frishman Street)租金暴高的小公寓,每天慢跑、吃有机食品、参加各种传授生活方式的课程,沉溺于个人情绪而非政治焦点,总是在天马行空和循规蹈矩间纠结。
    至于已有5000岁的雅法,已随着特拉维夫的不断扩大与之连为一体:特拉维夫-雅法市(Tel Aviv-Jaffa),圣经时代的模样还在,新的内容早就注入。
    在基督教徒与穆斯林泾渭分明的墓区边,填海造田的地方,意大利设计师福克萨斯(Fuksas)竖起了佩雷斯和平中心(The Peres Center For Peace),混凝土是时间的永恒,玻璃墙是易碎的和平,它从山坡中凸现,周身充满隐喻。
    最好天光渐敛时来,骑一部单车,在灯塔山下拐去雅法湾,与垂钓的人说好价钱,买几尾鲜鱼和一篮虎虾;掉头要走,却望见海报:《吉尔伽米希的冒险》,最佳导演、最佳制片、最佳灯效奖,关于爱与友谊的力量,老城阿拉伯希伯来剧场(The Arab-Hebrew Theatre)。
    老城沿山势起伏,必得步行,12条窄巷错综复杂,以12星座区分,双鱼街或者双子街;过去的骆驼客栈和石头仓库里如今住满功成名就的艺术家,转角便遇见活宝级的雕塑大师弗兰克·梅斯勒(Frank Meisler)或者恶之花般的国宝女艺术家雅娜·高尔(Ilana Goor)。这是以色列版的格林威治(Greenwich Village),富裕、高格调,属于上世纪60年代的尖锐早已不见。
    年轻的穷艺术家都跑去低廉的弗罗伦坦区(Florentine)了吗?还是在赫里亚山(Hiriya)忙着用易拉罐、旧零件、废轮胎、碎玻璃、老木头做出再生的家居和装饰品?生态公园绵延八公里,雅孔河(Yarkon River)经过山脚,静静汇入地中海,被拓宽了两岸将成为比塞纳河还浪漫的所在。
    此地曾为特拉维夫堆放了半个世纪近1/4的城市垃圾,是设计师令它起死回生:蓄水系统防御每年雨季的洪涝;产生的沼气将提供整片地区的电力;薄膜和土壤加固山体,形成人工湿地,过滤回收的雨水灌溉出绿树繁花。
    这便是关于特拉维夫的命题:抛弃和再生,智慧和获得。

 

荒漠中的伊甸园─从死海到海法

  别忘了耶路撒冷祈祷、特拉维夫享乐之外,以色列其他地方还有震撼盛景和动人故事。
    死海(Dead Sea)蓝得像一汪泪,在金黄沙岸和约旦大裂谷(Jordan Rift Valley)的环抱中寂静。
    我以水枕头,仰面浮在湖上,望见一群鸟从容掠过天空,它们刚从非洲迁徙而来,要飞向北部凉爽的戈兰高地(Golan Heights)。

死海,乐活
    死海其实并不是海,它只是个内陆湖,南北大概60公里,东西宽不过17公里,低于海平面近400米,是地球表面最低的区域。源于戈兰高地的约旦河,途经加利利湖(Sea of Galilee),再流经约旦山谷;由于一路蒸发量极高,使得后来注入死海的水含盐量极高,是普通海水的10倍。
    早在公元前4世纪,亚里士多德已经在他的著作中提及与这片水域有关的奇特物理现象;游牧民族纳巴泰人(Nabataean)也曾在水底发现一种黑色黏稠状的好东西—这便是后世人尽皆知的死海黑泥,他们把它捞出来卖给讲究养生的埃及人,用于美容和防腐,这是笔稳赚的好买卖,甚至在当时形成了产业链,一直延续到罗马人统治时代。今天,你则可以在湖边的度假区享受全身热泥spa。
    小伙子沙多克(Sadok)手举一杯咖啡向我打招呼,他是死海高档度假区隐伯克(Ein Bokek)的湖边救护员。我一时竟没认出他,因为昨晚我们在皇冠酒店的桑拿木屋里结识时,穿得都不多;当时水雾弥漫,只有我和四个身材超棒的陌生裸背帅哥,正襟危坐成两排,场面十分滑稽。
    由于极高的含盐量,死海的水尽管清澈,却看起来酽酽的稠稠的,与皮肤接触如油一般滑润。每天都会有太过兴奋的游客,扑通跳入,盐水溅入眼睛冲进口鼻,这时沙多克和他的同伴们便会像英雄一般出现。
    水底有大片大片结晶盐,粗粝得好像珊瑚礁,扎得脚底生疼,如同行走于刀尖。以色列人相信,圣经上被毁灭的两座罪恶之城索多玛和蛾摩拉,就沉在死海的底部。这么想来,那些白花花的氯化钠,或许便是罗德妻子的化身,因不舍而回头张望、最后变成盐柱的女人。

“共产主义”绿洲
    在死海寂静的清晨,我驱车沿90号公路去往北边的一片绿洲隐该地(Ein Gedi),在希伯来语里这个名字非常美:孩子般的泉。
    当较为富裕的东欧中产犹太人,大企业家、小店主、艺术家和手工艺者,携家带口坐船涌向海法老城时,一无所有的单身犹太青年们早已在加利利湖的沼泽地或者死海岸边的旷野中安营扎寨,他们从德国、罗马尼亚、立陶宛、波兰、拉脱维亚来,从小接受回归锡安山的教育,充满年轻人的理想主义,渴望在最艰苦的地方拓荒,通过发展集体农庄—基布兹(Kibutz),来重建犹太人的国家。
    70多岁的乍布老人(Zabu)站在隐该地的大门口等我们。
    他十几岁时在特拉维夫看画报,年轻的基布兹成员站在拖拉机和新翻过的土地间冲着镜头镇定自若,那种吃苦耐劳心怀天下的共产主义式生活令他着迷,便收拾行李离开父母来到死海边自愿拓荒。
60年后,隐该地从一个集体农庄变成一片高级度假村,乍布也从年轻男孩变成白须老头,在这里经历成年、成家、为人父、目送孩子离开、离婚……然后他一个人,每天戴一顶褪色棒球帽,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穿过巨大的植物园,向他们讲述隐该地的故事,同时回答他们各种各样好奇的提问。
    “1960年代的时候,基布兹决定在隐该地25英亩的荒漠上试种花卉,那些不适应严酷沙漠环境的植物被淘汰,而存活下来的,比如橄榄、无花果、石榴和椰枣树,现在已经葱郁成林。”乍布指指边上一棵巨大的棕榈树:“它属于苏铁科,极耐高温,是像恐龙一样古老的树种。”
    他像对待孩子般对待这些植物,时不时俯身跟它们交谈。他拍拍一棵四人难以环抱的猴面包树,安慰它:“别担心,虽然你很老了,但起码能活到两千岁!”他又仔细看了看一棵来自巴西的蓝花楹,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痛苦在于没处在最好的位置上。”
    落花深处,有来自欧美的年轻男女经过,他们来隐该地享受SPA、在大泳池里戏耍,到附近徒步寻找沙漠里的野生小动物。这里曾是如月球表面一般的内盖夫荒漠,看理想主义催生出如何了得的伊甸园!现在它是整个以色列最出名的温泉度假地和最富有的基布兹,而有意思的是,它仍坚持传统的生活方式:资产共有,集体管理,按需分配。
    但时间确实悄悄改变了很多。年轻一代,有的不愿意继续留在隐该地,选择离开去过一种更自由自在的生活;有的在大城市撞到头破血流,又重新回来;也有的,怀一技之长,千里迢迢寻过来,不要任何报酬,只要能提供膳宿,便在这里干上一年半载。
    乍布带我认识了两位坐在树下抽烟的阿尔及利亚黑哥们,他俩志愿来隐该地做厨师,想尝试独特的基布兹生活。这种全世界范围内的志愿者计划,可以是30天,也可以是60天、90天或者更长,它保证了源源不断的季节性劳动力以及更新更好的管理理念,令得“基布兹”这一社会形式不至于萎缩,可以充满活力地继续下去。
    当我们停下脚步,欣赏一棵来自中国的小树时,我忽然问乍布:“刚才说到厨师,那么这里一定有个巨大的菜园子自给自足吧?”
    他眨眨眼:“其实,我们都从别处买蔬菜吃,因为现在这里自给自足的不是蔬菜,而是钱财。”

复活于应许之地
    车行进在无边无际的内盖夫沙漠(The Negev Desert)。
    这片占以色列国土面积一半以上的不毛之地,四望没有一丝一毫人类出没的痕迹。能相信么,180万年以来,这里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地貌,平坦、干旱,山崖起伏,反射着烈日的眩目光芒,坚硬寂静,仿佛枯涸已久的海底。
    公元前13世纪,摩西带领犹太人出埃及,跨过红海,一路向东,直达旷野。神将亚拉巴和靠近约旦河之地,也就是从死海一路到加利利湖,都给了他们。因为质疑神的旨意,他们受罚在旷野中绕行40年,流浪遭罪,要怎样的心如磐石才能重返应许之地?
    凯撒利亚(Caesarea),帝王般的城池,在地震海啸和战乱中沉入水底,以色列人令它重新浮出海面;马萨达(Masada),史上最险要的城堡,犹太人最后的避难所,被罗马人围攻三年后倾城自尽;阿卡(Akko),十字军东征时的王城,曾是地中海通往西亚最重要的商港,历经战火仍活色生香的地球上最古老的城;海法(Haifa),巴哈伊教的圣地,“世界第二硅谷”,它的存在证明阿拉伯和犹太人终有一天可以和平相处。
    当我一路穿越漫漫黄沙和戈壁,与它们默然相对,不难明白以色列民族为何令人肃然起敬:他们坚忍、好学、努力存活;他们心存信仰,重视家庭重视教育;他们想出滴灌技术令荒漠变成良田、编写出即时通信ICQ令网络可以聊天、设计出防火墙令信息安全、制造出最小机器人减轻手术痛苦、发明出电子长裤让瘫痪人行走……
    他们人口只占全世界的0.1%,却奋力开枝散叶,在这一小片狭长的以色列国土上,椰枣树摇曳、葡萄园芬芳,橄榄林闪耀着金色的光,银莲在地中海的风中绽放─她的花语是:复活和期待。

 

以色列旅行帖士

航空
以色列航空(LY)每周4班从北京、每周5班从香港直飞特拉维夫,飞行时间各为11小时和12小时10分钟。它是世界上安检最严格、安全系数最高的航空公司。
www.elal.com.cn

下榻
Crowne Plaza Hotel
在耶路撒冷、特拉维夫、死海以及海法等地都有连锁,皆落址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出入便捷。
www.crowneplaza.com

景点
凯撒利亚国家公园
Caesarea National Park
位于海法南边,地中海边的古犹太国遗迹。
咨询:972 2 5006261
moked@npa.org.il
www.caesarea.com

马萨达遗址
Masada
位于犹地亚沙漠与死海谷底交界处。
开放:4月至9月间:8:00—17:00;10月至次年3月:8:00—16:00
周五和节假日,遗址提前1小时关门。
咨询:08 658 4207×8

阿卡古城
Subterranean Crusader City
Akko
位于地中海东岸,距以色列特拉维夫110公里。
开放:周六至周四 8:30-16:45, 周五 8:30-13:45
门票:成人 NIS 15, 学生 NIS 15
网址:www.akko.org.il

海法巴哈伊空中花园
Bahai Shrine and Gardens
Hadar,Haifa
开放:每天 9:00-中午

驻足
Suzan Dellal 艺术中心 (特拉维夫)
5 Yechiely Street,Neve Tzedek,Tel Aviv
咨询:972 3 5105656
info@suzannedellal.co.il
www.suzannedellal.org.il

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 (耶路撒冷)
Yad Vashem
Har Hazikaron
Mt Herzl
http://www.yadvashem.org/

以色列博物馆 (耶路撒冷)
Ruppin Boulevard 91710
咨询:972 2 670 8811
www.english.imjnet.org.il

美食
River面条吧 (耶路撒冷)
世界口味的料理,主打清淡健康的亚洲菜,在特拉维夫和耶路撒冷都有分店,生意非常火爆,菜品量着实大。
6 Rabby Akiva st. , Jerusalem
咨询:02 6222083
www.river-bar.co.il

Colony 餐厅 (耶路撒冷)
它在一座由金色耶路撒冷石砌成的老房子里,供应上好的犹太传统菜,弥漫着爵士乐,是酒吧、餐馆和艺术沙龙的完美组合。
7 Beit Lehem Road, Shchunat Bik'ah
The Train Area, Jerusalem
咨询:02 6729955

Hashdera餐厅 (海法)
刚刚整葺一新的海法市中心老宅,厨师擅长料理鱼类和海鲜,屋外便能望见巴哈伊空中花园的全貌。
15 Ben st. Haifa
咨询:04 8551872

Boya餐厅 (特拉维夫)
位于特拉维夫如今最潮地码头区的时尚餐厅,供应地中海风味的美食,橄榄面包和胡姆斯酱做得超级地道。
Tel Aviv Old Port
咨询:03 5446166
www.2eat.co.il/boya

Tishbi-Baron Wine Cellars酒庄 (Binyamina)
出品世界数一数二的葡萄酒,酒庄第一代掌门人曾为罗斯柴尔德家族在以色列开辟葡萄酒的新天地立下汗马功劳。参加品酒游园,还可购买手榨橄榄油和传统陶艺。
33 Hameyasdim Street,Binyamina
咨询:972 4 6380434/5
tishbi_w@netvision.net.il
www.tishbi.com

购物
AHAVA健康及美容产品中心
AHAVA是唯一原创于死海,以色列国宝级品牌,全球公认的护肤极品。其出品公司“死海实验室”(Dead Sea Laboratory)是唯一获得以色列政府批准,具有专业开发死海养生资源权的机构。
Dead Sea 86983
www.ahava.co.il

本耶胡达步行街
耶路撒冷最时髦最奢华的购物街,拥有露天咖啡馆、超市、国际名牌专卖以及犹太人出色的金饰珠宝店。
Ben Yehuda Pedestrian
Jerusalem

自驾
Mosav Neot Acicar租车公司
有专业向导,提供路虎等各种越野车,并可度身定制各种主题和路线的自驾探险活动。
Dead Sea 86905
咨询:972 52 231 7371
masamidbar@bezeqint.net
www.Shkedi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