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的印象派天空
地理北极点亚洲人首次冰潜
萨弗诺夫博士(Michael)说,据他所知,在北极点冰潜过的人中,还没有同时徒步到达过南、北极点的,我开玩笑说,那我就是全球第一个南北两极海陆两栖人了。
初探北极门户
从上海出发后,经过30小时的行程,终于到达Longyearbyen——北极的门户城市朗伊尔宾,穿过厚厚的云层,只见几片深蓝的海水被一块块破碎的海冰包围着,不远处,岛上连绵起伏的雪山从头到脚颜色白得彻底。Longyearbyen市以一位姓Longyear的美国煤矿投资商命名,byen是挪威语“城市”的意思。相对南极的门户蓬塔阿瑞纳斯而言,Longyearbyen市离极点近许多,位于北纬78度13分,东经15度33分,差不多相当于南极联合冰川大本营的南纬纬度。
我们在机场的仓库准备和测试滑雪装备。北极滑雪的衣服必须能够防潮,羽绒服不是最佳选择,防寒外套需选择在受潮后仍可以保暖的Thinsulate材料。在机场外拉着雪橇走了一会儿,风非常大,地面高低起伏而且十分滑溜,比南极的徒步更具挑战性。
两天后早上9点多,安-74飞机从Longyearbyen机场起飞。由于要在浮冰跑道上降落,所以使用的安-74飞机机身比较小,只有24个座位,后部放行李,行李上一般也坐几个人,而飞机的两个发动机是在机翼之上,更适合在冰雪跑道上起降。
这架飞机还有个特别之处,机舱前排座位左边有一个很大的搜救窗,直径大约为1米,呈半球形,可以供人探身出去往外看。
飞机经过大约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抵达Barneo浮冰站(北纬89度11分,东经137度51分)。简单用完午餐之后,乘坐米-8直升机继续前进。当地俄罗斯人开玩笑说,米-8直升机机身庞大,如同公共汽车一般。我们24个人都坐上了这班直升机,外加带了一大堆雪橇和潜水的行李,脚没地方放就搁在行李上面,甚至有几个人还站在机舱里,更像搭乘了一辆旧式工地运输卡车。
开挖冰洞 北极点建营
着陆北极点,把观光的人和行李放下后,飞机很快又起飞,带我们寻找适合冰潜的地点,下午3点多,在离北极点大约1.8公里处,我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卸下行李之后,第一步工作是勘察地形,我们着陆点的冰面比较厚,可以扎睡觉的帐篷;几十来米外就有冰块挤压碰撞之后形成的冰压脊,是潜水时理想的水下风景;再过去有条30至40米宽的冰封的冰河,是由旧的冰块断裂后开阔的水域重新结冰形成,冰面只有30至50厘米厚,适合开挖冰洞(Maina)。
我们发觉冰河另外一边有一个五六米高的漂亮的冰压脊,于是拉着绳子走过冰河去勘探,但冰压脊周边表面是雪,踩下去其实如冰霜一般,我一连三次都中彩,踩进了北冰洋,大家感觉可能不太安全,还是折返回到冰河的这一边扎营。
确定扎营地点后,我和Michael两个人把大约750公斤重的装备、燃料等从直升机降落点拖拉翻过冰压脊,到达200米开外、冰压脊上的临时“潜水中心”,而潜水员Sasha和安全员Sasha则开始搭建装备帐篷。三个人的潜水装备包括备用件大概有350公斤,两个微型空气压缩机加起来有100公斤,四个人的三顶帐篷、营地物资、枪支弹药、食品等有200公斤,燃料100公斤。俄罗斯人喜欢喝茶,略作休息,喝点茶,随后在冰压脊的厚冰层一边搭建两顶睡觉的大帐篷。
最后给氧气瓶充气准备12小时后的第一潜,同时开挖冰洞,一直挖到眼冒金星。挖冰洞看起来容易,其实对体力要求非常高。
给氧气瓶充气得十分小心。首先,把空气压缩机(Compressor)抬入正在加温的装备帐篷内,当温度计显示10摄氏度以上之后才可启动。当Compressor运行一段时间后,开始给氧气瓶充气,但为了确保充进氧气瓶的气是新鲜空气,这时得把Compressor再抬出帐篷。帐篷外空气大约在零下25摄氏度左右,而且在刮风。Michael很担心Compressor是否顺利运行,所以在Compressor上风口用行李箱、雪橇挡风。
亚洲人的北极点第一潜
次日下午4点05分,位于北纬89度56分12,西经98度41分87,我和Michael开始了此行北极点的第一潜,下水点离北极点大约六七公里,可能飘过了极点,比昨天直升机降落点漂离了更远。
水下能见度非常好,大约有七八十米,光线明亮,可以看到不同层次的蓝和白所组成的冰的颜色,非常漂亮,感觉像在水下看冰封的“天空”一般,“蓝天、白云”,如同一幅印象派的画作。还能看见一些特小的白色虾米在冰下游动,有时在冰里一动不动,俄罗斯潜导应俄罗斯海洋局要求打算采样回去,我也想着给中国海洋局的朋友带些回去,但没有特殊的样本容器只能作罢。
这次最深往下潜了大约8米,因为这里的冰脊也就8米左右深,我们也就潜到和冰脊差不多深的地方,可以看到风景,再往下是漆黑一片的北冰洋,4,000多米深。水温比较冷,由于盐度略高,结冰点更低,比进行冰潜训练的俄罗斯白海稍微冷一点,有零下2摄氏度左右,空气的温度为零下25摄氏度,因此一出帐篷,装备很容易冻住,我的浮力调节器上的充气阀就被冻住了,下水前从热水壶里浇了些水才可以充气。
在水里20分钟左右,我的呼吸调节器开始冻结,氧气瓶里的气不断向外流,第一潜不得不结束,紧急上升出水。出水后Michael提醒,在水下发现冻结自流后,我应该首先换用挂在项圈上的备用呼吸器,然后再上浮,这样他可以把我主呼吸器的气阀关闭以避免气瓶里的气很快流光。其实在水下突然发生冻结自流还是有点紧张,不够冷静。
我的北极第一潜安全结束,这也是亚洲人在北极点的第一潜。萨弗诺夫博士说,据他所知,在北极点冰潜过的人中,还没有同时徒步到达过南、北极点的,所以我也可能将是世界上第一个有幸领略北极点冰上、冰下、南极点和南极海域水下风光的。我开玩笑说,那我就是全球第一个南北两极海陆两栖人了。
倒立行走北极点第二潜
今天天气非常好,气温大概零下27摄氏度,没有风,下水之前感觉不是很冷。我带了摄像机和一个小相机,因为在这里潜水的机会不多,所以抓紧时间拍了不少水下视频与照片。
回到北极点的冰下世界。一只透明的栉水母(Comb
Jelly)如同一艘袖珍太空船般突然出现,在透过冰洞斜射到深海的一道阳光光柱前缓缓“飞”过,时隐时现,背景是如同一团团白云、以及层次感分明的蓝天一般的立体冰层。
我想所谓审美,有时来自于一种稀缺性。从外太空看地球,或者是月球上所看到的景象,据说非常美丽,但要是天天在那里看的话,恐怕也就熟视无睹了。正是基于这种稀缺性,在北极点冰下潜水所看到的场景很少有人能亲身领略,当终于面对它的时候,令人激动不已。
审美有时来自新意,但真正的永久的美来自内涵。有多少过往的美景已成为了如同隔世的模糊记忆,但北极点的冰下世界印象会伴随着我更久一些。
第二潜非常成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所有装备都运行正常。最后,我忍不住在冰下来了个倒立,站在地球自转轴心之顶端,在冰底走了几步。头下脚上,把浮力调节到“失重”状态(确切地说是“负重力”状态,这样才可以让脚贴在冰层之下),脚底的冰由于另一面的积雪多少不同而色彩深浅不一,有些地方还有水在冰层中间流动,感觉可能与月球漫步异曲同工。可惜潜伴没能拍下我冰下倒立的全身照,留下些许遗憾。不管怎样,晚上要好好庆祝一下。
北极点探险资讯
北极门户Longyearbyen
说起Longyearbyen(朗伊尔宾),不得不提一下其所在的Svalbard(斯瓦尔巴)群岛的历史——俄罗斯人更愿意称之为Spitzbergen(斯匹次卑尔根)群岛。上世纪20年代之前,挪威和俄罗斯争夺该群岛,结果挪威提出,任何国家只要在挪威为主导的Svalbard条约上签字,承认挪威对该地区的治理,这个国家就有权在Svalbard开展捕鱼、开矿、贸易、科研等活动并可以自由进入,25个国家签署了这个条约,包括中国当时的北洋政府,这也是中国2004年能够在此设立我们北极圈内唯一科考站——黄河站的一个前因。持中国护照进入Svalbard不用签证,该地区也不属于申根条约区,但使用挪威法律,由挪威治理。
Longyearbyen人口两三千,但这里岛屿附近估计有3,000多头北极熊,所以出市区一般都得带上来复枪。
Barneo浮冰考察站
与南极相比,北极地区离世界多数人口居住点较近,前往的人更多。但由于陆地在4,000多米的海洋深处,在北极探险、考察只能在不稳定的浮冰上建立大本营,技术难度要求比南极更高。
通常使用轮船或飞机前往地理北极点。俄国的核动力破冰船可能是唯一能够直接到达北极点的水面舰船,中国的考察船曾行驶到北纬88度,然后使用直升机到达了北极点。直升机的航行距离有限,不能从任何陆地居住点一次飞抵北极点,而飞机则需要机场跑道。
在北极点附近的浮冰上建立飞机跑道完全是场军事化的“蛙跳”行动。北极的浮冰在漂流中互相挤压,因此表面可能有冰压脊(Pressure
Ridge)高低不平,需要拖拉机平整后才能作为飞机跑道。
Barneo的跑道每年3月下旬开建,4月底撤营,第二年得从头再来。据粗略估计,每年建跑道和其他的飞行运营成本需要300万至600万欧元。
该考察站的命名来自早期派往北极的俄国无线电话务员在冰天雪地中对位于赤道的婆罗洲(Borneo)向往而产生的幽默,约定俗成,但北极的“Borneo”后来改成了“Barneo”以避免混淆。
在Barneo建设浮冰跑道并为游客提供飞行服务的是一家叫Polus的俄罗斯公司,而代表Polus并垄断与各类探险公司打交道的是叫作VICAAR的公司,由俄罗斯极地探险家Victor
Boryasky拥有。负责我在北极点潜水的公司RuDive也是通过VICAAR来安排后勤,而滑雪到北极点我就直接加入VICAAR组织的队伍了。
北极点潜水简史
地理北极点 (geographical North Pole) =
北纬90度,潜水难度和环境比较极端,远离任何后勤支援点。在此地潜水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俄、美、欧曾争夺在此首潜,俄国更是付出了Andrei牺牲(1998年)的代价(first
dive, first die),最后于1999年由米哈伊尔萨弗诺夫博士(Dr. Mikhail Safonov,也称Michael)带队获得成功。照他的说法,去过外太空的宇航员比在地理北极点冰潜过的探险者可能要多十倍。
比较确切地说,在我之前有27人(包括Michael)曾经通过Michael的潜水公司在北极点(非军事性地)成功冰潜,多数是俄罗斯人,其他4人来自美国、奥地利、澳大利亚和英国,还没有过亚洲人。Michael也承认可能有其他的探险者(挪威、法国)试图在北极点冰潜,但没有任何影像资料可以证明。考虑到达北极点在后勤上的巨大挑战,没有通过Polus和VICAAR这样的公司(或者军队、国家机构)的运作,携带大量装备到达地理北极点冰潜几乎是不可能的。
北极点冰潜最早在1962年8月由美国核潜艇USS Seadragon上3名水手完成,但由于在夏天,水中有很多浮游生物,据说能见度非常糟糕。
民间的第一次尝试是在1998年4月,由俄国37岁的专业跳伞救援队队员Andrei Rozhkov领队并第一个下水,当时共有5名潜水员,Michael担任副队长。Andrei当时潜至56米,安全绳已到尽头,冰面上的队友发现Andrei没有反应,将其拉出水面时已身亡。队友在水下曾看到大洋底有强烈的白光,当时怀疑是海底有核潜艇发出声纳波导致了Andrei的死亡,但第二年同样看到了强烈的白光,因此对白光更合理的解释是阳光的折射。法医的结论是Andrei死于心脏病。
1999年,Michael等11人回到北极点,找到冰面一个开裂10米的水域,安全地实现了民间在北极点的首潜,并当天飞回Barneo。2008年起,在北极点浮冰上建立临时潜站,实现在北极点单程多日多次潜水。
北极点冰潜通常在北纬90度附近几公里寻找同时符合以下条件的浮冰:
1)一边有适合扎营的厚冰;
2)中间有水下可以观赏的冰压脊;
3)另一边有可开挖Maina较薄的冰或冰面裂开的水域。而在建立营地、开挖Maina的过程中,浮冰的坐标点是在变化中的,因此,这么多年来,Michael说只有一次正好是在北纬90度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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