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城市 阿得莱德

    阿得莱德被称作“南半球的雅典”,玲珑精巧,安逸闲适,它的背景并不复杂,心思所以质朴,20分钟便能横穿的城市,值得托付一生。
    阿得莱德温和的地中海式气候、一马平川的地势,令初来乍到的我颇为意外。
    你知道的,关于澳大利亚,总是鸵鸟、袋鼠、考拉熊、广袤沙原以及孤独的尤加利老树之类的想像——阿德莱德完全不是这样。我得说,一切相当欧洲,气氛优雅而淡定,城市中心并不大,沿着北大街(North Terrace)步行,左右两边维多利亚或爱德华时期的英式建筑物以及教堂比比皆是;甚至在威廉王大街与彭灵通大街交汇处的圣彼得大教堂(St. Peter’s Cathedral),正门上的彩绘玻璃花窗看起来都与巴黎圣母院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慢慢来,现在还只是南澳大利亚故事的开始部分。
    马克吐温盛赞过阿得莱德,认为澳大利亚其他城市若是有这里的一半美,这个国家就了不得了;《纽约客》评价阿得莱德是“地球上最后一个规划周详的大城市”;至今为止,鲁伯特?默多克仍将阿得莱德视作他的精神故乡,著名的传媒大鳄正在这里开始了他的野心与梦想。
    说起来,阿德莱德优渥闲适以及质朴的氛围确相当适合造梦。
    与澳大利亚其他古老大城市不同的是,阿得莱德这儿当年并不是犯人流放地,而是个地地道道的移民城市,初期移民大部分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最早在1836年由英国来此,将这里变为澳州第一个自由殖民地,并带来了欧洲情趣以及他们对于平静生活最大程度的想象。换而言之,阿得莱德的背景不复杂,心思朴素,知道如何过日子,从那些老建筑物的游廊和精美铁艺等细节上便能揣测一二;生命是一场流动的飨宴而不是一次无尽的受难,这个道理,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
    我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兰德尔购物区(Rundle Mall)闲逛,无意中踏进一家叫做“黑氏巧克力 ”(Haigh's Chocolates)的商店,店员马上剥开一颗漂亮的糖果放进我嘴里,并认真地说:“黑氏是澳洲唯一仍然进口可可豆、并且以烤焗方式来控制味道和口感的巧克力厂,坚持手工制作不同口味和形状的巧克力,你尝尝,吃起来绝对跟一般的巧克力完全不一样!”
    看得出,阿得莱德为能提供出城市生活中的许多美好的事物而深感骄傲,这些美好事物包括设计服饰、高级珠宝、艺术音乐、古董收藏、咖啡文化、一流餐馆、上等美酒…… 而这一切,在这座被称为“20分钟城市”的精致地方统统可以找到,不费吹灰之力。
    阿得莱德整齐划一的城中街道毫不复杂,坦途平直,仿佛棋盘,这种格局自1836年起就没有变过,如同阿得莱德170多年来的简单心情:富足而慵懒。
    阿得莱德这个名字,其实来自于威廉四世的皇后。当时,威廉.莱特上校受命在墨累河口附近建立一座城市,澳洲总督希望这条河能像密西西比之于北美大陆那样,繁荣整个澳洲大陆。在考察了常年淤塞的墨累河口以及附近荒蛮危险的海岸线后,威廉.莱特决定把新城市建在大约六十英里开外,远至圣文森特湾以北的内陆平原上。总督对这个决定相当不满,但莱特仍坚持于1836年按自己的构思和设计将城市建起,
    在蒙特菲奥里山(Montefiore Hill)上, 阿得莱德板球场附近,能找到这个倔强男人的铜像,当初他就是站在这里,久久注视山下的旷野,认定那是可以安居乐业的伊甸。这座山原是北阿得莱德一个野草丛生的小山丘,现在因“莱特视野”而闻名,日薄西山,灯火渐起,能清晰望见托伦斯河(Torrens River)环绕的内城、大片大片平整草坡、宏伟的圣彼得大教堂尖顶以及美丽的天际线。
    这是认识这座城市的最佳角度,阿得莱德一百七十多年稳定持续的繁荣印证了莱特的选择。1839年他辞世,弥留之际写道:“对于把阿得莱德建在这里的理由,我不指望现在能得到广泛的理解和冷静的评判,我是应该受到赞扬还是谴责,自有子孙后代来做判断。”

我在阿得莱德小住,清晨和日落以后无事,便会到街上慢走闲逛。
    以一个城市人的眼光去看阿得莱德,这里实在有点太过不拥挤不嘈杂了,有时候我需要找个人问问路,那人起码在几丈开外。一旦搭上讪,对方总是态度温和,眼神纯真,是那种吃穿不愁、心平气和才会有的谦逊和不紧不慢

    不是在慢跑,就是在骑单车,不是在遛狗,就是在遛小孩,草坡、老树、繁花、河流、鸟鸣以及静谧周遭,并非刻意绿化点缀,而是城市生活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如同这里呼吸一口便通彻心肺的清新空气,是几世数代尽心维护的结果,装也装不出来的。
    刨去必须的办公室时间,阿得莱德人会在哪里?
    露天咖啡馆、艺术中心、设计工作室、剧院、餐厅、酒吧、俱乐部……中央老市场的蔬菜瓜果永远新鲜水灵,各式海鲜和农夫有机食品源源不断从半小时之外的山谷田园、海岛渔场运送过来,漂亮顾客和淡定摊主显然已是多年朋友,隔着金枪鱼、鲑鱼、牙鳕鱼、真鲷鱼、鲨鱼、长嘴硬鳞鱼、岩石龙虾、鲍鱼、生蚝和小龙虾,笑着寒暄,买菜成了件赏心悦目的事儿,不单单为了度日糊口。
    亨得利街(Hindley St.)几乎集中了阿得莱德的所有风味,有中国、意大利、黎巴嫩、泰国、越南、希腊、土耳其等各式馆子,当然,我如果想尝尝澳大利亚地道美味,比如桉树熏袋鼠肉,或者碳烤鸵鸟肉,这些在别的国家想也不敢想的菜,简直分分钟的事。
    阿得莱德极少落雨,远山起伏,河流与丰沛阳光滋养出繁茂花木,一年到头可以享受户外露天用餐和谋杀时间的乐趣,这样一来,便会想认真对待家人和友谊,好好地爱一场,生一堆孩子,工作因此也有了令人愉悦的道理。你同意我么?
    你若是也来阿得莱德,我会把原木长桌铺上白麻布,采一把鲜红的袋鼠爪花(Kangaroo Paw),我有美洲河生蚝农场(American River Oyster Farm)空运来的当日海鲜,还有手工蜂蜜冰淇淋和南澳各种不知名但绝对顶级的红酒;你若是愿意,我们便这样坐着,吃着,喝着,像都市中的农人,像田园中的闲客,从日落聊到月升,从教堂最后一声晚祈的钟,聊到托伦斯河上星光漫天。

 

醉美芭罗莎山谷

    从南澳古老的绿色之都出发,半小时便可遁入芭罗莎山谷(Barossa Valley),做客德国移民小村。我要说出一个秘密:澳大利亚最顶级的葡萄酒就出在这里,即使你滴酒不沾人生谨慎,这次也终于可以给自己一次不清醒的机会。

沃野千里,闻香落马。
    我收到来自芭罗莎山谷的邀请,赶赴一场珍稀顶级红酒拍卖会(Rare& Distinguished Barossa Wine Auction),参与者是来自奔富(Penfolds)、翰斯科(Henschke)、彼得利蒙(Peter Lehmann)以及御兰堡(Yalumba)等各大酒庄的酿酒师以及身份神秘的名酒收藏者。
    古老的葡萄藤沿着山丘蔓延,叶片在阳光里逐渐金黄,浆果缩成甘美的紫色,即使你从不喝酒,也会爱上芭罗莎的芬芳山谷。
    知道葡萄酒的人一定知道南澳大利亚,知道南澳大利亚就一定知道芭罗莎,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山谷中,散落着 60 多个葡萄庄园和酒窖,它们中的许多,名字说出来震天动地,而那些不知名的小酒庄,很可能就是评酒大师罗伯特.帕克(Robert Parker)下一个心水大爱。
    去年他拜访了芭罗莎谷某个山头,对某个小酒庄里的酒惊为天人,全世界都疯了,都想涌来这里买到大师的最爱,可那家酒庄本来就不大,产量很低,主人又一根筋地坚持就那么几瓶,他愿意陪你拉家常,却绝不肯卖出一瓶敷衍了事的酒;下次要么趁早,要么用12个月的时间等待来年的运气。
    自十八世纪末,这里的人就开始种植葡萄了,而十九世纪四十年代起,他们已经掌握酿造美酒的秘密,当然,这还远远不够。谢天谢地,南澳大利亚有清澈蓝天、灿烂日照、纯净空气以及河流灌溉,肥沃土壤中长出的葡萄,带有特殊的尤加利树、玫瑰、天竺葵和薰衣草的气息。
    单单晓得3S(swirl, sniff, suck),一摇二闻三啜的雕虫小技,看来远远不足以品味芭罗莎好酒的醇美,我急需一堂快速而专业的葡萄酒课。
    杰卡斯访客中心(Jacob`s Creek Visitor Centre)显然是最好不过的地方,它坐落在溪流河谷,四周被连绵起伏的葡萄园所环绕,我在酒庄专家的带领下深入其中,仔细辨别每一种葡萄之间的差别。
    作为澳大利亚葡萄酒第一国民品牌,三十多年来杰卡斯始终坚持保留葡萄品种的最高原味和果香,一瓶顶级的葡萄酒,从葡萄苗开始,直到装瓶,都被投入了极大的关注,使之最终充盈个性、活力、醇厚的口感。自1976年推出第一款红酒后,杰卡斯仅用一年的时间就使自己成为了全澳最受欢迎的品牌,国内销量第一,出口量第一,并在随后的岁月里,彻底改变了整个澳洲葡萄酒产业的格局。
    接下来,我要到奔富酒窖(Penfold’s Red Barrell Cellar)学习如何调制葡萄酒。
    身穿白大褂的资深调酒师已为我准备好了三款不同品种的葡萄酿制的红酒:2009年的歌海娜(Grenache)、西拉(Shiraz)和慕合怀特(Mourvendre),还有手执试管和量杯、漏斗,看起来像是准备做一场医学实验。
    说起来,奔富的历史的确与一位姓“奔富”的医生密不可分,1845年,他把一棵古老的葡萄藤从法国南部带到澳大利亚南部(这棵葡萄至今还在),为了今后研究葡萄酒的药用价值,从此开创一段传奇,让“奔富”这一品牌成为澳洲葡萄酒的旗帜,也让“奔富Grange”成为全球葡萄酒收藏家们竞相收购的系列。
    调酒师鼓励我调制出属于自己的一款“奔富”红酒,而我对此完全一窍不通。他说,别被那些框框架架束缚住,你要做的,只需听从舌尖和味蕾的偏好,根据自己对酸度、甜度和果香度的理解,将这三款红酒以不同比例混合。
    嗯……感官引导我说,它们喜欢复杂多变的酒香,初尝要有莓子、覆盆子、李子的甜,当酒体充分浸润口腔,会有一点点胡椒般的热辣;当酒体开始与舌尖纠缠不清时,椰子、橄榄油以及咖啡香须得绽放,顷刻四溢。
    调酒师小心翼翼地帮我将调配好的红酒注入酒瓶里,并以奔富特有的旋塞封口,将瓶身酒标印上我的大名,郑重交付我的手中——世上独此一瓶,属于你的。
    作为南澳三大葡萄酒巨头,除了奔富、杰卡斯,就得算禾富了。它以老鹰酒标和创始人禾富先生(Wolf Blass)最爱的领结为标志,从一个历史不到30年的年轻酒厂发展到家喻户晓的著名品牌,拿奖拿到手软,令酒业同行羡慕嫉妒恨。
     杯酒人生。禾富这个人本身就是调酒师出身,他青年时代从东德来到南澳,一无所有,在芭罗莎山谷亲手种下三千株葡萄后,凭严格的品质保证以及巧妙的营销策略,让“禾富”品牌神话般成功。就在最近,它与同样在南澳发迹的鲁伯特?默多克的新闻集团达成了强强合作,只要天空新闻台出现赛事报道,就会出现禾富的那只鹰。
    其实,早在禾富先生移民到南澳的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有一批信奉路德新教的德国普鲁士人(Prussian),乘坐帆船出海,漂过大半个地球,来到这里,在阿得莱德山(Adelaide Hill)附近的一个小山谷落地生根。52个受到迫害的德国家庭,在船长汉(Hahn)的帮助下租地起屋,从此于南半球的寂静山谷中安居乐业,形成了“汉多夫(Hahndorf)”这个充满德式文化、美食和传统的小镇。
    当年德国移民简陋的平房,到现在都没舍得拆除,全部改造成了商店、餐厅、邮局、艺廊、精品小酒店,镇上的汉多夫酒馆(Hahndorf Inn Hotel)里甚至能吃到地道的德国猪肘子和粗盐面包圈。
    一百七十多年光阴如水,山上的葡萄熟了一季又一季,小孩儿成了男人,男人又有了小孩儿。还有谁记得,汪洋中飘来的那条船?还有谁知道,需要多少勇气才能在陌生土地落脚?谁在这里哭过?谁在这里笑过?谁离不开谁?谁又离开了了谁?
    艾玛(Emma)也是住在芭罗莎山谷的德国后裔,她只有三岁,从没去过德国,但却知道一个世纪前的德国人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他们有金黄色的小教堂,村子就在教堂边。铁匠们正叮叮咣咣地生火打铁,木匠们费了老大力要把一段橡木锯成个桌面;戴花边圆帽穿长裙的大婶,会把一桶牛奶摇成一块奶油,还会做出细细的面条;搓草绳的人边干活边唱歌,他头发上粘着麦秸,看起来像个稻草人……牛在吃草,羊在咩咩叫,狗开心地到处乱跑……
    每年的4月,葡萄也采摘下来了,新酒也酿上了,忙碌一年的人们终于可以寻欢作乐了,芭罗莎山谷就会举办热闹的“古早艺术节”(Barossa Vintage Festival),10天左右的时间有100多场有意思的活动此起彼伏。这种风俗持续了64几年,从艾玛的外婆还是个小姑娘时,就已经盛行。
    尤其在贝瑟尼(Bethany)这个小村,衣食住行仿佛突然遭遇了穿越,人们全都打扮成一个世纪之前的装束,连抱在手里的婴儿和地上跑的动物也不例外。当村口教堂边的路上传来欢快乐声,一辆又一辆花车、拖拉机、马车、老爷车鱼贯经过,大把的糖果如散花一般;男女老少盛装而出,连艾玛80多岁的曾外婆都颤巍巍地加入,追逐着大游行(Barossa Vintage Festival Parade)的欢乐队伍,一路往纽瑞欧帕(Nuriootpa)镇上去。
    整个芭罗莎山谷或许都在这里凑热闹,男人站在酒馆里一杯接一杯,小孩儿趁机又吃又喝又玩,女人碰到一起八卦聊个不停,小年轻则躲在树荫角落抽烟耍酷,偷偷亲吻女孩……
    我决意挑战去年踩葡萄大赛的冠军,撸起衣袖,赤脚上阵,爬上一米多的高台,踏进圆木桶堆成山的葡萄里——我得说,这活儿还真不省力,不是一般的累,可想而知前机械时代酒农的辛苦。
    不信,你来试试?
    有人出生时,爱他的人会在塞珀茨费尔德酒窖(Seppeltsfield Estate)里藏一桶波特酒(Port),当他离世时,酒窖门外便会多一棵棕榈树;有人求婚时,会若无其事把情人约到废弃了的芭罗莎水库(Barossa Reservoir),隔着140米的距离低声私语,此处没有秘密,干涸的弧形大坝形成天然回音壁(Whispering Wall),心意会像天籁般传来,接受众人的祝福;当北半球严寒或者酷暑时,愿我不会忘记南澳大利亚芭罗莎的山谷,永远干爽清澈怡人的天气和人事,那些活得天真无忧的动物,没有迁就,只做自己:克里兰德野生动物园(Cleland Wildlife Park)里,塔斯马尼亚怪兽(Tasmanian Devil)唇薄齿利,它没有精神洁癖,最爱吃腐肉,唯一的死心眼就是绕着自己花园疯跑,而且路径只有一条,倘若落花枯叶挡住了小道,它可惨了,得劳神费劲想上半天,认不认得出来还是个问题;与灰袋鼠(Gray Kangaroo)和澳洲红袋鼠(Red Kangaroo)不同,永远长不大的小型袋鼠(wallaby)吃亏就吃亏在它的“小”,当它直立四顾,双爪捧颌时,所有人都大呼:“哇,好可爱的袋鼠啊!”可当它前爪着地,埋头苦吃时,所有人都皱起眉头:“呃……你确定那不是只大号耗子么?”名叫哈莉的考拉,心情不好不想见人,需要安慰,但只能轻抚其臀部,直到她入睡。她其实一天中22个小时都在酣睡,难得清醒的2小时全用来嚼桉树叶;她是个高度近视眼,不擅交际,只用气味和声响来表达自己:吼叫是愤怒,尖叫是激情,啼叫是害怕,咕哝是温柔,呼噜是不满……


 

世外桃源袋鼠岛

  距离南澳大利亚大陆仅 15 公里的加拉帕戈斯岛(Galapagos)自然环境完全迥异,有广阔牧场、隐秘海岸,还有世上唯一尚存的利古里安蜜蜂;它被昵称为“袋鼠岛” (Kangaroo Island),因为岛上的袋鼠远比人要多得多。
    袋鼠岛上只有1个红绿灯,3个警察和5000来个人,大部分地方收不到手机信号,放眼望过去,到处都是无边草原和原始灌木林,里面栖息着大量野生动物,比如考拉、袋鼠、针鼹鼠、鸭嘴兽、巨蜥、负鼠、袋狸……其中任何一种的数量都大大超过岛上居民的数量。
    不要从这些描述中得出错误的印象,袋鼠岛其实一点也不小,恰恰相反,它远比想象中的大出太多——相当于八个新加坡那么大!在南澳大利亚旅行,我不断被人告知:袋鼠岛是整个澳大利亚观赏自然栖息状态下的本土动物的最佳地方。
    一头澳洲海狮正趴在袋鼠岛南部海岸的沙滩上晒太阳,它背脊处的皮毛金黄,表明是个正当年华的雄性小伙子;不远处,另一只差不多个头的雌性海狮,毛色则呈现奶油和银白相间;几只小海狮从湛蓝海水中露出脑袋,摇摇摆摆上了岸,它们的体型同成年海狮有着明显距离,也不约而同懒洋洋地眯眼卧下,偶尔才翻滚一下身体。
    我隔着六、七米的距离,静静凝视这些从海里来的庞然大物,像一个贸然的闯入者;而它们,摊手摊脚躺着,心无旁骛地把自己晾在暖阳之下,因为终于回到了陆地上的家。
    19世纪初,澳大利亚海狮曾遭到大规模屠杀,后来,随着一些海岛住宅的开发,推土机在悬崖峭壁间铲平了沙丘,毁掉了植物草木,严重破坏了海狮群体的生存环境;商业性捕渔也成为澳洲海狮的主要威胁,因为鱼网会缠住游曳的海狮而令其窒息。
    20世纪前半叶,捕捞鲨鱼船曾任意捕杀海狮用作捕杀鲨鱼的诱饵,而海豹湾附近的水域有暗礁,海船无法靠近,才使得澳洲海狮幸免于难。1954年,保护区的成立,岛上的海狮群从此可以平安定居,繁衍后代。
    袋鼠岛远离南澳大利亚西海岸,人烟稀少,使得这里稀有的野生物种免受干扰,这里聚集了整个澳大利亚五分之一的海狮,大大小小将近600头。它们喜欢懒散地斜靠在海豹湾保育公园(Seal Bay Conservation Park)的海滩和沙丘上,晒太阳、发呆、嬉戏、抚育下一代;把这里当作永久的栖息地。
    当海里的漂泊暂告段落,澳洲海狮上岸修整,它们不介意友好的人类来此近距离探望,相当愿意在镜头里耍宝,酷酷亮相。
    詹妮(Jenny)和大卫(David)这对老夫妻在袋鼠岛经营家族的克里福德蜂蜜农场(Clifford’s Honey Farm),像岛上许多历史悠久农场一样,这里的年头也不算少,起码有30多年了。
    灌木丛边泊着农用小皮卡,屋边辟出一块沙地给孩子们玩耍,还立着只卡通蜜蜂,要是有人从后面露出自己的大脑袋,看起来就像是那著名的利古里安蜂(Ligurian Bees)。
    利古里安蜂是全球濒临绝种的一种蜜蜂,如今只有在南澳的袋鼠岛上还能找到,过去由意大利移民带来,现在的意大利早已见不着它们的踪影,可是克里福德农场仍然在靠这些勤劳珍稀的蜜蜂们酿蜜。
    利古里安蜂不是唯一的幸存者,仙女企鹅也是其中之一。袋鼠岛上还有另一个詹妮,是企鹅中心(Penguin Center)热心的讲解员,受其影响,她的女儿16岁起就开始在饭后或者假期带远道而来的人去寻找仙女企鹅的踪迹,并帮助他们更多地了解这种敏感而脆弱的可爱海鸟。
    企鹅中心还有个小小的水族馆,养着一些被拯救的海洋生物,比如乌贼,据说它爱吃小螃蟹,会长到一米,还有五个脑子!詹妮非常了解它的脾气和性格,有时她会逗它,比如拿一面镜子过来,乌贼以为里面的自己是来挑衅的敌人,立马全身变了色,为得是吓唬对方,其实不过“纸老虎”而已。
    2003年,悉尼大学的教授安德鲁.肖特在对一万个海滩进行了详细考察之后,宣布袋鼠岛上的微风湾(Vivonne Bay)是全澳洲最美丽的海滩,这里人迹罕至,沙滩细软,海面蓝而平静,有着保存完好的原始生态系统和丰富动物种群;岛上将近一半的丛林依旧保持着1802年袋鼠岛刚被发现时的风貌,简直难以置信。
    这段绵延崎岖的海滩被公认为野餐、冲浪和垂钓的胜地,当然,袋鼠岛更让人啧啧称奇的地标,当属“神奇岩石”(Remarkable Rocks)。
    神奇岩石是澳大利亚名副其实的天然奇观,在濒海而立的巨大的花岗岩上,坐落着许多嶙峋兀立的巨岩,海风海水常年鬼斧神工般的雕琢,令得块块巨型岩石千奇百怪,奇特、扭曲,是数千年大自然的杰作;其表面颜色更会在一天当中因时而变,相当诡异神秘。
    而袋鼠岛上另一处绝妙之地,则是西南端的“天涯海角”与“旗舰拱门” (Cape du Couedic & Admirals Arch),面对浩瀚无际的南大洋,远眺两个名为“两兄弟”(Casuarina Islets)的鸟岛,传说它们只可远观,不能接近。
    在“天涯海角”的悬崖之下,大自然长年累月侵蚀而形成的天然拱廊沿海伫立,日日夜夜经受着排山倒海般巨浪洗礼。
    循着悬崖旁一条环形小道蜿蜒而下,成群结队的新西兰海豹正在悠然栖息,如若世外。

 

纯净无争,艾尔半岛          

  这片南澳大利亚的三角半岛,真正的主人是澳洲鸵鸟、灰袋鼠、黄尾黑鹦鹉和古老澳洲茶树。在被人类发现两百年后,难得它还固守着无人之地时的纯净无争。
    林肯港(Port Lincoln)的机场非常小,到达处看得到正在办登机手续的人。REX的小型客机停在广袤的草原之上,像是一只刚刚降落的长翅昆虫,我望见自己的旅行袋正被提出它小小的肚膛,另一边的落地玻璃外,克里斯(Chris)正等在他的“陆地巡洋舰”旁。
    这个时候,有人认出了他:“克里斯,你在这儿干嘛?”
    “哦,妈妈,我在接朋友。您这是刚从哪儿来?”
    “阿得莱德,去看了朋友,买了些东西。孩子们都好么?”
    原来是克里斯的丈母娘,俩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说“再见”,整个邂逅毫无惊喜,仿佛这里不是林肯港机场,而是家门口的公车站。
    艾尔半岛有四个主要城市,分别是南部的林肯港、北部的怀阿拉(Whyalla)、东北方的奥古斯塔港(Port Augusta)及西北的塞杜纳(Ceduna)。半岛北部的人主要务农,种粮食、牧羊、牧牛;南部以种葡萄酿酒为生,而西部城镇比如考厄尔(Cowell),靠开采软玉矿及翡翠矿。在沿海地区,居民大多从事渔业,比如林肯港,因为附近海域盛产吞拿鱼,拥有一支庞大的捕渔船队。
    克里斯说,人口只有一万五千多的林肯港已经是艾尔半岛(Eyre Peninsula)的首府了,可是它与喧嚣繁华的都市生活毫无关系,整个城只有一条相对热闹的大街,这里人擅长驾船、捕鱼,休息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把宝宝像袋鼠一样装在胸前,到海边钓巨型鱿鱼;或者到难得还开着的BOTTLEMAN里买一打啤酒,坐在栈桥上看粉红色的日落。他们就是这么没心没肺地容易满足。
    克里斯在年轻时曾选择离开,因为艾尔半岛对一个毛头小伙来说,实在是太安静了。后来或许成熟了,或许收心了,在外面世界转了一圈后,他才意识到这里的好,同从小就认识的林肯港姑娘结了婚,决定搬回家乡创业,做自己熟悉的事情:把安静内秀的艾尔半岛介绍给不熟悉它的人。
    这片南澳大利亚的三角半岛,东临斯潘塞湾(Spencer Gulf),北靠高勒山脉(Gowler Ranges),西边是大澳大利亚湾(Great Australian Bight),看似沉默,其实满腹故事。早在19世纪初,它的海岸线就已被探险家所记录,及至英国探险家爱德华?艾尔(Edward John Eyre)发现了半岛的一端,用他的名字来命名,人类随即开始在此活动,而那些古老的澳洲茶树、澳洲鸵鸟、灰袋鼠、黄尾黑鹦鹉才是这片半岛由来已久的主人,难得它还固守原始,完整保持着无人之地时的纯净无争。
    克里斯相当得意于自己昂贵的四驱越野新车,要知道,3000多澳币就已经能在林肯港买到一辆成色非常不错的霍顿二手车了,而这个开起来劲头十足的大家伙,若只在城里转悠,实在有点大材小用,他按耐不住,发动油门要去林肯港城外的林肯国家公园(Lincoln National Park)好好撒撒野。
    事实上,南澳有超过21%的土地是国家公园、土著保留区以及野生动物保护区,城市成了点缀,只要稍稍开远一点点,就可以上演《旷野求生记》,车上的人立时三刻成了18世纪初临此地的欧洲探险者:窗外蹦跳着好奇的袋鼠,倒伏的尤加利老树看起来起码有一百年的岁数,可能是一场雷电击中了它,挡住了去路。
    我们沿着崎岖的海湾前进,循着起伏的沙丘追赶鸵鸟,它们脚力惊人,并在不知不觉中将车引入更远更原始的境地,仿佛置身孤立无助的莽原,周遭被各种不知名的动植物所包围,需要随时保持高度敏锐,捕捉所有蛛丝马迹。
    克里斯让我别担心,因为南澳大利亚的野生动物中基本没什么猛兽,就算澳洲野狗(Dingo)都难得一见,更别说什么鳄鱼之类的了。自然界有它完整的生物链,林肯国家公园维持着从创世纪至今的面貌,古老如叠层石蓝藻(Stromatolite Cyanobacteria)这样的原始脆弱生命,也能在斯利福德密亚(Sleaford Mere)一带的小盐水洼中找得到。
    非得说有危险,那就是人类的不期而至。一颗敬畏之心和一双好奇的眼睛足以应对,千万别试图去人为改变它原有的生态——上帝用亿万年才将其塑造成这样,岂可轻举妄动?
    一对自驾来南澳的老教授正在普劳珀湾(Proper Bay)的礁石上钓鱼,身边站了几只馋嘴的海鸟,翘首以待。
    他们远远向我们招手,并示意不要把四驱车开进沙滩,因为那下面可能有海鸟的巢穴或者海龟的蛋。
    “收获怎么样?”我们大声问。
    “不如图卡(Tulka),那是个偏僻的小渔村,就在不远,昨晚我们在那一带钓到了大鱼。”
    嚯,这种假期简直让人眼红:一路沿着艾尔半岛的轮廓,开着看风景,累了找个露营地停下,住多久看心情;饿了就掏出钓竿,钓鱼钓螃蟹,若是还通晓点植物学,俯拾皆是可以入菜的食材。如果懒得自己动手,径直开去科芬湾的生蚝农场(Coffin Bay Oyster Farm)或者小龙虾农场(Yabbie Farm)。
    南澳大利亚的湛蓝海水滋养出全世界最顶级美味的海鲜,原产地既便宜又甘美,其中还有大乌贼和南方蓝鳍金枪鱼,国际市场一条价值可高达5000澳币!
    “有没有兴趣同金枪鱼、澳大利亚海狮或者大白鲨一起在深海里游泳?”克里斯问。
    “安全么?”
    “当然。”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